我呆呆的望着那个坍塌了一个角的屋子,孤零零的一间屋子。灰蒙蒙的窗户破破烂烂的,漏着风;抹了黑油泥似的门帘子也缺了一块,随着风晃来晃去;门是没有的。门口的垃圾堆倒是五彩斑斓的。
我爸往屋子那里努了努嘴:“呐,他就住那屋里,村里人都叫他‘皇上’”。这是我第一次知道‘皇上’。
我大概是有幸面见过‘皇上’的。自从听我爸说过‘皇上’后,我去问过好多村里的长辈,大家一般都是先念叨一两遍‘皇上’,再笑两声,然后才说点什么,说得不尽相同。不过有一点倒是比较统一的,‘皇上’总是能知道村里谁家过红白事,早早的就过去帮忙,纵然没办法上桌吃席,也总是能吃的饱饱的,还能带走一大茶缸的‘大锅菜’。小时候我总是不情不愿的被家里大人拉去吃席,也经常喜欢在男人们帮忙的地方看他们忙活 -- ‘皇上’应该就在那里面,既是觉得好玩,也是觉得早早坐上吃席的桌子很不自在。说不自在,倒不如说甚至是有些厌恶:上的菜经不住一两轮的疯狂哄抢也就没有什么了,所幸没有见过菜一端上来就直接往自己塑料袋子里倒的,但就算这样我也吃不上几口。一通抢菜之后,再呼噜呼噜吃碗’大锅菜‘,这就是我小时候最不愿意去的吃席的全过程了 -- 小时候总觉得这是很粗鲁、与高洁的我格格不入的。
后来长大了些,几乎淡忘了‘皇上’了。看了一部电影《hello,树先生》后,我总觉得树先生似曾相识。心里嘀咕了几日,忽的猛拍了下大腿 -- 哎呀!这不就是‘皇上’吗?不过‘皇上’精神不太正常的起因是不是跟树先生一样,那就不得而知了。
他的老父亲到现在应该有八十多岁了,据说还有一个亲哥哥,但是他哥哥似乎是忘记他了。他的老父亲我小时候经常见到。我们村是个大村,每到赶集的日子很是热闹,周遭好多村子里的人都来买东西。他老父亲就常在一个位置推着‘排子车’摆摊卖水果(我们那里的土话,就是一种便于套牲口的木头的平板车)。听说‘皇上’的生活用度,主要就是靠他老父亲卖卖水果来贴补的。偶尔还能见到他的老父亲从‘皇上’那座‘宫殿’出来,倒退着出来的,唯唯诺诺的,像极了伺候‘皇上’的老太监。还隐约能听到’哐当‘的砸东西声,伴随着‘皇上’的怒吼:“还不能给我说个媳妇嘛?!”
据说每个村子都有一个傻子,担着‘守村人’的重担。小时候自然没有想过这个问题。现在咂摸起来,或许是同情和嘲笑狠狠的揉捏到了一起,才有了这个奇怪而又扭曲的说法吧。我的童年只有很小的一部分跟‘皇上’有关联,对我来说,‘皇上’只是一个小小的标记,他勾连着我对那个村子一部分的记忆。
我想起来我爸给我描述过的一个场景。‘皇上’躺在破破烂烂的床上,懒得下床,就用床头备着的一根竹竿挑起来门帘子,看看今天的天气如何。他看到的除了那五彩斑斓的垃圾堆之外,不知道有没有那个红彤彤的大太阳。要是没有,那就太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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