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二日，新岁初八，凌晨离舍，赴杭萧山，借道云游。彼地者，吾所久仰也。七彩之云飘逸奇绝，曾启沈从文之哲思；方外之物富丽多情，长引跋涉者之感叹。况乎近岁熟睹视频，饶有描述，《天龙八部》《一米阳光》诸类，影像飘忽，脉茎虚弱，实学问一忌也。他者因缘，亦未敢道诸外人。
此行者，人文学院之文化采风也。伴导青涩寡言，唯歌《两只老虎》助兴。夫恐误点，俾吾辈苦等，盘桓浪迹，一时有余甫登机。入平流层，又见隆雪繁棉蓝光之世界，直仙境也，顿觉人间乏味。夫彼公派南宁之行，杳然七载矣，徒生伤感也。时机票三折，此后归里当增空路，常观云空，亦可免列车庸扰之苦。
经贵阳，抵昆明，导游丁女衣白族服接，人赐一枝花，谓鲜花论斤售。斯地果乃春城，鲜花遍开，日照烈甚，宛如淋漓夏日矣。旅游多谐趣，此地尤甚。丁曰，干大肚子者，斯地餐食之谓也，汝欲干大肚子耶？草草午饭毕，戴墨镜，避强光，游金马碧鸡坊、东西寺塔。杨升庵谪居云滇，多有记述也。导游解说，多费捉摸。因午夜方可乘列车往大理，余下苦等无事，徒有绕广场而行。递之气候不适，穿戴多少，人群不免焦躁相向。
彼时，书记黄君议造云大，观西南联大遗址。吾体病倦极，独眠车内少许方寻迹而随。回游翠湖公园、蔡锷陆军讲武堂，递而饮越南椰汁，市土药二瓶。翠湖居五华山之侧，城区中心景点也，长久经营，犹如临安之西湖也。滇池在昆明西南，本省最大淡水湖，远接翠湖，一脉相承，誉为高原明珠，惜乎未能至焉。薄暮，返金马碧鸡坊，夜饭自理，食过桥米线，薄荷罐汤，自有方技也。因无事，复环广场而行，作巡礼状。吾转而独坐花边，观众人放孔明灯，亦称许愿灯，十数盏一一自广场渐渐飞升，化险为夷，直与星星相比美。地处高原，星月倍光，手摘耳语，其犹可也。
三日晨，双层旅游列车卧至大理，邻铺某君巨鼾，余唯有抱枕失眠焉。早餐毕，与一白族女导独晤，述大理文化之隆特。至洱海南岸，阴天愁面，长风迅疾，不免意绪陡落，倘金花之笑亦未可也。乘杜鹃号游船，上风更甚，舱位竟至高价出租，一行人惟有凑钱，分二舱而避风，无非歌舞牌食，自寻生趣也。
此地内陆无大海，慕称巨泊为海子。洱海狭长若人耳，吾暗称之为海参。观夫斯海，漭漭汤汤，空际断肠，蓝晶起伏，春心荡漾，再者苍山佐证，白云翻飞，海鸥点缀，真乃情天恨海也。众海鸥终随游船觅食，狂然附舟飞行，偶偶而鸣，人可逼视手触，其场面壮观也。船头临风，沉迷小鸟，吾忘白族三道茶事矣。中望崇圣寺三塔，唯有遥拜禅意。
停南诏岛，登而游之，芦苇遮映，古意翕然。此乃古南诏王避暑胜地，行宫犹在。大理段氏，源自此地。金庸《天龙八部》之段誉，白袍白冠，处处留情，盖仿拟白云飘飘、云雨多情也。观音巨身矗立，微笑天然，吾谓其身必怀金宝，以重其价也。沙壹母群雕，皆大理石，放言怪力乱神，与中土迥异。
复登游轮，辟水而行，至洱海北岸，弃舟登岸，忽闻舟顶仙乐阵阵，土人送吾辈行也。午餐草草，饭饱即离席。往观蝴蝶泉，坐游车入，见二树连理，池水清澈，谓白族爱情圣地也。然处处金花，未见金花也。濯幸运泉者双，唯利是图。门前摊铺饰物乱眼，银器多含铅，不可买。有老妇自制绣球、弓鞋、花垫等物，试问胖金哥，孰敢穿小鞋耶？
大理导游去，满车奔赴丽江，海拔渐高，沿途尽山林之色。司机陈君恐吾辈不适，粗嗓歌纳西族之曲，一车生趣。至丽江，饭毕，夜宿虎跳峡宾馆。昼夜温差，阴风怒号，丽江古城，吾未敢夜游。同室桂君，亦古齐安郡同乡也，多谈故乡不爽之事，颇同感焉。
四日晨，适香格里拉，经虎跳峡，所谓长江首湾也。余生长江中游，今至其源头左近焉。至上虎跳处，下陡坡，入峡底，观飞瀑，感造化，心胸荡然无尘焉。凭栏遥想，思绪万千，昔日长江探险之壮举，犹自惨烈也。及至攀返，步缓息促，方知海拔已高矣。稍息，食烤薯，囫囵天然，别有风味。
车渐西行，入香格里拉，陈君复高歌藏族俚曲，教以土俗礼节。山萦水绕，林竹如带，梯田村落常见，雕梁画栋瑰丽，人称小江南是也。午饭毕，更见云间丽日之下、山林草原之间，牦牛、犏牛、土猪成群迭现，随意游牧，且三旗之户甚多，棚兽相映，宛然巨幅油画，大增识见也。
往游普达错公园，普达者，犹佛也。湖云蓝白，豪引歌剧之雅兴；森原松古，徒生归隐之私趣；木香栈长，倍感天然之厚德；冰硬雪残，膜拜上苍之哲理。昔日探胜神农架，多有虚传，而今乃圆此生一二也。胜处不易，地高气稀，须多食糖类。一松鼠觅食，小眼机滑，上下梭奔，全不惧人焉。传亦有熊瞎子，不可随处如厕也。
转至碧塔海，山重水复，树皆挂蕨类，淡绿清逸，俗称树胡子，其生择地，谓境不佳者不挂。人多胸闷吸氧，甚者呕吐。海内几干涸，木栈道迤逦行之，草甸枯黄，牛粪俯拾。有尼玛堆，同行二女绕行三周，作祷告之状。导游巴扎者，语善牵制之扎西也。渠告知，若夏至，必花海草甸，景象醉人。则吾辈何时而重返伊甸耶？
夜抵中甸萨龙酒店，不宜独出，恐生事端也。吾辈半者复出至龟山公园，缓步登山，有巨型转经筒，镏金纯铜，浑然绝世之重，十数人合力推转，心各有所嘱焉。旋至藏民私家乐场，赏歌舞晚会，自费百余元也。主持者老大，应对狡黠自如，吾阴疑巴扎亦步之。歌舞者谓其弟妹数人，乃家族班社尔。中有卓玛端美，目光清涟，似属意东土方巾，惜未可为留守牧场也。围坐品食，牦牛肉香烤，而粑麦多难咽。
五日，天极回程，盘山而下，胸闷渐释，徒恨齿长。曩者吾欲西藏一行，恐镜花水月也。过藏白交界处，车加水，人如厕，一白族老妇兀然独坐，目滞面冷，八十有余，直似证史也。莽莽山谷，寂然无声，村落如盘，人细若蚁，不免感悟苍生，浮想联翩。簸之丽江，游黑龙潭公园，天朝文保之所也。
遂观雪山影，猜东巴文，仰古朴树，会幽静院，所目才半，流连忘返焉。再至虎跳峡宾馆，午餐，始游丽江古城。渠波流转，板桥连连，方物琳琅，小吃各色。若言东方威尼斯，恐过誉也，因其水乃人工，桥属跳板，略乏自然之趣。导游谢女自称金花待字，一一讲解风物，亦告知可市可避事宜，放心人也。中至纳西古乐场，惜乎夜方可演也。
步至四方街，古城枢纽处，众散自理，各奔东西。吾辈四人行，拣穿僻处，一路拍摄。巷道曲折，宛如迷宫，而桂君独老马识途也。行至《一米阳光》所摄处，阿厦丽音容犹在，未免恸由心生，隐然摄魂。折至某处，忽见数书童褫衣戏水，兀自对答，笑声贴水远空，夕照之下，世事依稀，真夏日风景也。
随行某处，聚餐，木具，农饰，坐顾，无不悠闲，怡然自得。瞥一美女圆脸，携外籍猛男，美目顾盼，似有得意者。旋过木府，古丽江土司之邸宅，制拟皇家，声播遐迩，徐霞客暮年访而不入，惟叹“宫室之丽，拟于王者”。段誉之妹木婉清，盖出于此。曲桥处稍息，依栏杆，抽生烟，灯火渐上，人始归也。
六日，早餐毕，就近买纳西古乐碟一盘，以作教业用。趋玉水寨，谓东巴圣地也。过草地，溅神龙三叠之瀑，三文鱼甚众，若水泽众生。昔者吾于申城曾食之，生鱼片下锅，美味妙品。水皆源自山，漫泻于潭，中伫诡异神龙，白水迭送，实为丽江古城溪流之源。访东巴壁画廊、东巴始祖庙，因时所限，草草一观。
复趋玉龙雪山，半者坐索道登之，做雪中人焉，而吾辈半者多恐高山，遂直取白水河，于雪山脚探视溪流迭瀑焉。一道士击木念经，皆东巴蝌蚪文，可超度盆中锦鲤，十元一条。及放生，鱼多木讷而胆小，避而不出也。溪边多白牦牛出租，可载人至溪中拍照，然毛色、牛角俱次。更见白族华帽，全形狐貂所制，华则华矣，美则美矣，然犹闻其剥皮痛楚之声，实不忍睹。手机拍摄间，音频忽响，于是简述风物，与人同乐。
微提雪山之名，彼已知为玉龙，孰料斯名之铿锵也。同行多蛾眉，娇婉莺语，轻忽燕姿，夫水边多丽人，聊却近抚雪山之憾。登山者返，复游白水，吾辈数人聚谈时事，秘而不宣也。同归玉水寨左近，有露天原生歌舞，名曰《印象丽江》，老谋子所导，票甚高，未敢入。然旁有土山，登可慕鱼一二，直与其保安相进退也。独倚山石，吸生烟，推松而远视，犹可据情猜想。更可动心者，临雪山，击韶乐，鼓声蓬蓬，人神共舞，感知天地之大造化，乃人生止境也。
出丽江，经大理，过古城，行凤驿，桂君疑朱元璋所迁之乡人也。查史，无差。复远眺崇圣寺三塔，山色氤氲，绮云迷幻，难接佛之意绪。夜奔至楚雄，市府大楼极豪奢，状若美利坚之白宫也。宿某宾馆，启门即惊讶，唯见沙发，奈何无床耶？举首检视，则上有阁楼，床安置于彼焉。于是乎众皆兴奋，上下窜跳，品细盅香茶，观精微电视，是夜酣睡美梦者太半。
七日，晨起，同行娇娥多有不愿去者，恋高阁精舍也。然行程既定，阁舍非己，遂委屈悉数南行，尘烟奔返昆明。导游丁女复郊迎焉，推介精油藻类诸事，众皆昏昏欲睡也。穿花城，至石林，游人倍众。见巨石镌红字斗二，彼香烟图像也，隐君子遂相顾而笑。此乃经典喀斯特地貌，奇观大小二种，声名远播矣。
向者吾得游施南，亦遇一处石林群落，景象奇异，品制多精，惜乎藏诸深山而人多未识也。穿幽洞，抚犬牙，迤逦至山顶小亭，区区之地，人满为患，若群蚁跻一叶扁舟也。于是乎人皆恐亭塌，急促缓下。过猫鼠石，出大石林，乃露天墨服歌舞场，圈然排然，壮其声势，众皆围观。
转至小石林，迎门二石，吾笑指左者，状若倭国和服少女，躬身迎客。曲就其里，得见阿斯玛石像，头帕背篓，曲项望首，若望夫石也。佳人争趋留影，租丽服花篓，姿势仿若阿斯玛，人岂可言东施效颦也。独入石山深处，见一女倚栏杆，状若愁苦，似欲轻生也。
返归昆明城，饭毕，诣七彩云南，方物集散地也。丁曰伊性爽直，于石林数侯颇辛，汝等可多购，便其提成也。赏茶艺、品玉石、观药材之余，于是乎众皆购物。吾亦获茉茶、天麻、人参诸物，费四百元，票交丁理论。就近自助晚餐，虽称叠份，不过尔尔。至酒店，众皆候牌，丁突突趋吾，求填之导务反馈。吾亦自知面相和善，易为所用，默然有顷，终以最佳者画尔。土女重胖金哥，更礼架镜之胖金哥，谓之大智慧者，吾亦当有大肚量也。是夜，独出，街道惟灯影车声，一派陌生世相，终怅然归。复与桂君谈世事，昏然而眠。
八日，上午自理行事，独逛街，如陋巷，就白族发店，濯首洗尘，假称土人，女既生好感，竟期余再至。近午离店，纠衣架事，丁厉语不逊，一车哗然，终迫而致歉。驱车风味小吃街，午餐复自理，吾辈四人聚食野菜、豆叶诸鲜，聂君自付账。众人多聚食野菌汤。
饭毕，至机场左近观精油螺藻之属，挂牌而入，次第品咖啡薄饼椰奶诸物，犹仪式剧场，皆免费。至佳盟鲜花市场，品种繁甚，鲜干并举，如入大花园，众辐辏而观。然开价廉，附件酷，亦变相拽客也。吾惟买百合球茎二种数枚，图其易种尔。六时许，入机场，有购整箱花卉者，付诸托运。
比登机，空姐皆美，礼仪周至，机上送餐，不过尔尔。夜色阑珊，空云模糊，宇宙洪荒，无甚意趣。复经贵阳，十时余抵杭，气温见凉，自春返冬也。连夜折返，逮至婺地，已九日凌晨矣。或谓十日照面，俗务将陷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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