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月 4 日 周六 阴雨 每日堆肥之 19/100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
今天是清明节，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想起过她了。今天就来一场疯狂的回忆，把她写下来，用文字的形式刻进我的生命里。
妈妈你好，已经离开我 5952 天了，远在天堂的你，还好吗？我在人间很好。
1
记事起，妈妈就是双目失明的。一开始还能感受到一丝光亮，随后一点光都感受不到了。母亲在家里，无论白天晚上，都不需要开灯。
所以从记事起，我都习以为常：我的妈妈看不见，这没什么大不了。因为即便她看不见，依然可以包揽家中大小事务，和其他普通的家庭主妇没有任何区别。洗衣、做饭、抹屋、扫地，照样把家里收拾的纤尘不染，衣服一件件都干净整洁，做的饭菜美味可口。我的妈妈看不见，真的没什么大不了。
学龄前的时光，也是很充实美好的。每天起床洗漱完毕，妈妈会和我一起坐小板凳上吃早餐。早餐完毕，她会给我的小水壶里灌满水，剩下的时光，我玩玩具扮家家，她收拾房间准备午餐。午餐之后，可以有半个小时时间看看电视，每天一点钟，有西游记等着我。
看完午休一阵，起床和妈妈一起玩游戏。有时候是搭积木，有时候会两个人搬着小板凳坐在门口玩扑克牌。妈妈眼睛看不见，扑克的玩法也是很奇特。每人手中五张牌，妈妈会让我看她手里有什么，然后根据我告诉她的，出牌，就这样，还常常赢我。小朋友的单纯可见一斑。
这样的单纯还在我犯错误的时候，妈妈气急败坏要打我，找不到用惯的鞭条，还会很生气扯着嗓子让我找给她。那个时候，爸爸总会悄悄的给我出主意，让我不要找了，找到了还要挨一顿打。可是我总是哭着说，妈妈看不见，不找给妈妈，她会更生气的。妈妈常常又好气又好笑，笑的忘记打我这件事。
2
家里的老房子前年拆掉了，住了二十几年的家再也不复存在，妈妈在这个世上生活的轨迹也消失殆尽。那个老房子是父母结婚的时候厂里分配的，没有装修，简单而明亮。
妈妈是一个非常爱整洁的人。每天都会把家里所有的家具用抹布擦到发光，地板也是扫完一遍、拖一遍，再蹲在地上用擦地的抹布擦一遍。那时候单位分配的老房子很少有人装修的，地板都是水泥地简单的刷上一层枣红色油漆。家里地板的漆，年久已经有些斑驳，妈妈每天精心的打理，地面竟然都会泛起光亮，打蜡了一般。
妈妈爱整洁，从来不因为看不见而懈怠，她眼睛看不见，但是心里明亮，把整个家都照亮了。
3
小时候我是个胆小爱哭的孩子，妈妈是个强势有魄力的人，加上身体不好，脾气容易暴躁。犯错误的我免不了挨一顿打。
上学之前，天天在家里学习认字，每天都有几个字的任务。有一次，死活想不起来“童”字怎么写，妈妈生气的反复逼问我回想。我急的满头大汗，依然想不起来怎么写。她生气的用手狠狠的拧我的脸，气完罚我在阳台闭门思过，就去做饭了。
脸火辣辣的疼，拧过的地方完全不能用手碰。我哼哼唧唧哭了好久，又怕妈妈还在生气，不敢去找她。过了好一阵我才去厨房，小心翼翼的对妈妈说：妈妈，我的脸破了。原本还在生气的她听完，立刻丢下锅铲蹲下来摸我的脸，嘴里说着：哎呀，哎呀，不该这么拧你的脸，哎呀，好疼吧，哎呀……
原来她也不是那么恨我的，还是喜欢我的。从那以后，妈妈再也没有打过我的脸。
再一次，现在想来也是好可笑。夏天偷吃冰棍，正在书桌旁吃的津津有味，妈妈突然进来，我吓得赶紧把冰棍塞进书桌的柜子里。尽管她看不见，可是我依然害怕她发现了。塞进柜子里的冰棍被我忘得一干二净，直到化成水滩了一柜子，滴到地面，妈妈收拾房间的时候发现。又是一顿好打，妈妈举着一根长长的棍子满屋子追我，那是一场噩梦。
那天晚饭后去楼下玩，听见爸爸拿这件趣事和院子里邻居们说笑着。我脸上可挂不住了，跑回家去跟妈妈小声说：爸爸告诉被人你打我那件事了。那天妈妈数落了爸爸好一顿，从此以后，茶余饭后的谈资里面，再没有我挨打这样的“趣事”。
从小因为爱哭，我总是被其他小朋友欺负，有的甚至比我年龄还小。有时候是抢了我的玩具，有时候是弄坏了我心爱的东西。妈妈虽然很生气我爱哭这件事，但是每次被弄哭了，她都会站出来替我教训那些欺负我的“坏孩子”们。也许正是她这样的保护，我小时候还真没有吃过太大的苦。
她这样的爱护我理解是“护犊子”。就连家里的猫在屋外面，被其他野猫追着撕咬，她都会抓起一根棍子冲出去，朝着声音传来的地方挥动，把野猫赶走。
所以从小到大，妈妈在我心里，是个保护神，尽管这个保护神眼睛看不见，可是她强大到能赶走所有我害怕的东西。
4
不知道是不是每个家庭都会经历一段艰难的时光，不知道是不是每一对父母都有矛盾到想要离婚的时候。这样的事在我家发生过，所以我以为这是每个家庭，或者说是每个成长中的小孩都必然会经历的一个过程。
初中之后的一段时间，妈妈和我说过好几次离婚这件事。虽然我并不明白家里发生了什么，他们之间正发生着什么，但是看她很生气的样子，我不自觉就想站在她那边。
没有背叛出轨这样狗血的事情，爸爸是个老实本分的人，脾气也是相当好了。这么多年来妈妈生病导致时常发脾气，爸爸也很少和她争吵。所以离婚这件事，现在想来也有些摸不着头脑。大概爸爸也有忍受不了的时候吧。可是不管怎样，妈妈打我是最多的，可我也最依赖她，这个世界不可以对她太差。
只记得那时候，妈妈三天两头会回去外婆家住一段。我就两个地方的跑，撮合父母和好是学习之余唯一的“乐趣”，因为在我的意识里面，父母是生来就在一起的，他们是天生的家人，有着不可分割的血缘关系，所以他们不可能分开。是的，我真的这样认为。
他们的关系慢慢就和缓了，家庭恢复了普通的和睦的三口之家。时不时的，妈妈又会对我大呼小叫了，这样让我很苦恼，但是感觉也还蛮好的，至少爸爸和妈妈都陪着我，我们依然是一家人。
高中之后，两个人的矛盾完全转移到我身上。日渐繁重的学业，慢慢下滑的成绩，没有一个不是他们重点关注的。整个高三，我至今都不想再度过一次。妈妈也很少跟我露出好脸，除非某一次考试成绩进步了。
高考最后冲刺阶段填报志愿，学校为了不让我们分心，只在填志愿最后一天将表格发给我们。我和爸爸只研究了一小会，选填了离家700 公里以外的城市。这个过程，父母意见是不同的。妈妈希望我留在生活的城市，家里能照顾到我，爸爸则赞同我出去闯闯，好儿女志在四海。一心想要离开父母怀抱的我，想也没想就离开了家乡。
我不能预料的是，高考那个暑假结束离开家乡，我就永远离开了妈妈。
5
从我记事起，我只知道妈妈得的病是一个生奥难懂的词，就连她自己也不明白是个什么样的病。知道她去世的时候，我才知道，那是类似绝症的一种病，不同于癌症，但是不能根治。
高一上了一半，妈妈又住院了。之所以说又，还说的这样轻描淡写，因为她生病十几年，住院也是有过的。所以我并没有当一回事。当爸爸在电话里吞吞吐吐告诉我这件事的时候，我还安慰他，没事的，妈妈很快就会好的，等我放寒假就回去好好陪她。
但是爸爸没有告诉我的是，打电话的那时候，妈妈已经快不行了。
那天的凌晨三点，我突然腹痛不止，爬起来去上洗手间，心里咯噔一下，有些担心远在家乡的妈妈。可是夜已深了，大概也不方便打电话回去问候吧。两个小时后，宿舍的电话铃骤然响起，我几乎是从上铺跌落下来接电话。
那是一通永生难忘的电话。爸爸在电话那头说：妈妈已经走了，你回来看看她吧，送她最后一程。
我的天在那一刻塌掉了，一片昏暗。后来的时光我都不记得是如何浑浑噩噩度过的。
宿舍一个女孩担心我的状态，主动陪我一起乘坐绿皮火车回家，参加葬礼。隔着冰冷的水晶棺看了一眼妈妈，已经不是我认识的那个样子。我哭到歇斯底里，昏天黑地。我再也不能触碰到妈妈的温度，再也不能听到她的声音，再也不能陪她哭陪她笑。我的世界再也没有妈妈，我的世界有一扇门永远关上了。
爸爸一夜之间老了十岁，头发白了一大半，人也憔悴了。他给我讲述妈妈住院后最后的时光。在医院里陪夜时，给她读杂志上的文章，她说每一篇都是我读过的了。妈妈走的时候，太痛苦了，自己拔掉了氧气管。我好伤心，她最后时刻都不能坚持到等我回去。因为从头至尾，妈妈都不让爸爸告诉我，怕让我担心。
写不下去了，十六年过去了。我第一次这样仔细深刻的回忆她，心都全部掏出来，揉开了掰碎了，在里面寻找属于她的一点一滴。
如果说人生是一本书，我还来不及把她读透读懂，她就只留给我一本断章成为永远遗憾。我再也不能知道临终的时候她是否有什么话想对我说，或者说，还有什么训诫要警醒我。
5952 天了，今日清明，谨以此篇祭奠我生命中最重要的已逝去的人。
后记：其实没有写完，想写的太多，但是真的痛苦到不能继续下去，已经哭到没有力气。也不想回头字斟句酌的审查是否有哪些措辞需要调整。这不是一篇作文，只是一篇练习。写下来，存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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