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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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旧的阳光跳在旧旧的竹藤椅上，旧旧的花盆里盛开着旧旧的花草。

旧旧的植物藤蔓蜿蜒在旧旧的额上，旧旧的人儿立在旧旧的墙角。

旧旧的陶瓷碗涂上旧旧的釉彩，旧旧的小鱼跃在碗底惊起水波纹鳞片的光。

旧旧的照片上是你模糊的笑脸，在旧旧的夕阳下蒙上一层厚厚的重影。

我在旧旧的时光里眺望，从旧旧的井底打捞起一片明晃晃的月光......

一  旧房子

旧房子屋顶一半朱红色的瓦，一半烟灰色的瓦。

冬日的阳光收起了刺眼的光芒，暖暖地撒了下来，像老人，褪去了锋芒，变得温和起来。屋檐下晾晒着咸肉，油脂从边缘溢了出来，散发出诱人的味道。小猫从地面跳跃到窗台，焦躁不安，来回踱步叫唤着。

屋内，尘埃在光束里飞扬。米黄的窗帘褶皱闭合着，图案像一个个五彩的汤圆。红得发黑的书桌上，有坑坑洼洼被虫子蛀空的洞穴，黑黑的米粒大小的虫子从洞里钻了出来，拖着长长摆摆的身子，像风中摇曳的花瓣。桌子上歪歪扭扭的铅笔字，反着铅灰色的光。

窗台落了一层厚厚的灰尘。绿色的窗纱，竹子图案脱落，留下泛白的猫爪痕。窗外笼罩着一层朦胧的翠绿。窗纱末端破成一个大窟窿，我从洞里向外望去，窗外又是一片清晰的模样。

院子里，瓦砾中盛开着鲜艳的小花，叶片厚实娇嫩。屋顶上玻璃碎片坚硬的立着，不卑不亢。水龙头旁老丝瓜安静地躺着，缺口的碗中，葱叶绿油油地冒出头，渐渐变得密集纤长。蚂蚁在墙角东张西望，小脚几乎看不见，只看见身体在快速地溜动。屋后草蒿丛生，浅浅的水从石缝间“哗哗”地流过。

大雪过后，冰锥挂满了屋檐，亮晶晶的，我们像居住在水帘洞里的小猴子。一伸手，就勾住了夏天甜甜的雪糕，延续了整个夏天的清凉。

二  旧橱窗

它静静地立在床角的一头，上半身是两片玻璃交错在一起，印着磨砂的花纹，推拉时发出玻璃晃动的声音；下半身是黄色油漆的柜子，油漆整片整片地脱落，露出深色的木头。

橱窗里摆放着很多玩具，有石灰粉捏成的小山羊、四脚折断只能躺着的梅花鹿、拄着拐杖的老爷爷、巨大的海螺......每一个玩具都是一个美丽的童话。

还有一个刷了红漆的木盒，里面装着许多奇形怪状的珠子和一些小物件：一颗鹅卵石，圆润橙红的表面，透着光和一缕黑；灰褐色的草珠，两端塞满了枯萎的杂草；一枚象牙白的螺丝壳，一头系着一根红丝线......每一件都是我的宝贝！

我拿着一个大大的玻璃“钻石”，整齐的切面在阳光下发出七彩光芒。

三  旧铁轨

我的记忆中没有绿皮火车，只有一条铁轨漫长得不见尽头。

放学回家，我故意绕在一条小路上，路边夹竹桃红白相间的花开得风风火火。经过一片长长的住宅区，无花果树在墙角茂密地生长，手掌般的叶子下躲着青涩的果子。小楼走道的邮箱里散放着传单和报纸，路边摆满了琳琅满目的小摊子，羊肉串挂满孜然的味道在空气里散发开来。

穿过楼巷，一条铁轨横贯在我面前，像一条蜈蚣，长满了密密的小脚，一直延伸到远方。我一边数着，一边踩着级梯，火车刺耳的鸣笛声从远处响起，我远远地躲开，火车从我身旁飞奔，掀起阵阵暖风。

我缓缓地从铁轨上绕到一座破旧的居民楼。夏天里，空气里散发出垃圾发酵的味道。我在一间破旧的小屋停了下来，小屋的走廊长满了绿得发红的苔藓。外公笑呵呵地从屋里走出来，给了我几根紫色的甘蔗，我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铁轨悠长得不见尽头，天空蓝得像一面湖泊，绵长的白云像水草缠绕在一起，太阳似一尾闪闪发光的金鱼在水草间穿梭。我抬头看着天空，感觉天空离我如此之近，近得仿佛只隔着一面幽蓝薄脆的镜子，我伸出手想要触摸它的质感，手却落空了，风从我指缝间呼呼地穿过。突然觉得它又远得像一口古井，深不见底，黝黑的洞口看不到井底一汪亮光。

而我像夸父追日般追赶着天边的太阳。天空忽远忽近，忽明忽暗。汗水蒸发，心底萌芽，黑夜变瞎。直到看见另一片褶皱灵动的“天空”，倒映着蔚蓝澄澈的天空，托起了天边红艳艳的太阳......

四  旧公园

外面翻天覆地变化着，暮色四合，老公园像一个隐者，不闻不问。古老的树木，灰色的虬枝纠缠在一起，像一个孤零零的秋千。

朱红色的凉亭，像褪了色的嫁衣。公园里寂静得只能听见鸟儿清脆的鸣叫，水泥的小径上铺了一层落叶。带刺的灌木丛，平坦的铺在地上，没有起伏。

猫儿刺无规则的叶子上布满了尖尖的刺，让人不敢靠近，可是奇怪的样子又吸引我上前，忍不住捏一把。

我喜欢这样安静的地方，没有繁华的商业侵蚀，隔离了城市的喧嚣，幽静得让人不忍心打破，即使十五年过去了，还是自然的模样。

大树下挂着几个鸟笼，鸟儿在笼子里跳来跳去。偶尔有几位老人围着石桌长谈，像白杨树皮色的脸上挂着安然恬静的笑容，皱纹似年轮舒展开来，隐在天边，化成一片淡淡的云彩。

五  旧时光

莹白的灯光像个无形的、四四方方的穿衣镜，把我分成许多个。一个个修长晃动的影子，像演绎着一部属于自己的二维动画。我晃来晃去，影子也跟着闪啊闪，黑洞洞的，没有表情。

旧相册上的薄膜闪着亮光，相片一角化开，色彩混合在一起。相片里，你站在洋槐树下灿烂地笑着。大红色头绳系成蝴蝶结，光影和树影打在你红扑扑的脸庞，和泡鼓鼓的连衣裙上。

外面飘来金属晃动和轮子吱呀的声音，风一般的近了，又远去。

知了不知疲倦地在枝头鸣叫，我拿着冰棒坐在阴凉的树荫下舔着。 风扇呼呼地转着暖风，旧旧的时光打在旧旧的光盘上，刻下老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