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小猫有个约定

一

晚上回家很晚，到家已经十点多了。一推开门，就见儿子白练子兴奋地向我扑过来，小脸红扑扑的，由于兴奋和激动还轻微的有些气喘，双眼亮晶晶。

哦，他还没睡呢！他当然睡不着了，他有故事跟妈妈讲，他是特意在等我的。

妈妈，我跟你说哦，……

果然，他开口了。我知道他要跟我说什么。

今天早上，就是在你上班走了之后，奶奶带我去吃早餐，刚出门，你猜我看到什么？一只猫，一只黄色的小花猫就蹲在我们家门口。

哦？小猫？我用急切的语气反问道。

是的，一只小猫。妈妈，你知道的，我一直很怕猫，可是当我看到这只猫的时候，我一开始很惊恐，但是，慢慢地，我好像不那么害怕了，我一直看着它，它也一直看着我。那眼神，很温柔，像……像……妈妈！

白练子一直怕猫，不止是猫，连狗也怕。一岁半时，有次爷爷在家看动物世界，电视里正是一只豹子捕猎一头大象，并将大象吃得一干二净的画面，那场景，很精彩也很血腥。谁都没注意到在一旁玩积木的小白练子也看到这一幕，吓得哇哇大哭。估计是真的被吓到了，晚上睡觉还闹了好几次。

从那次之后，每次看到有毛的动物，猫啊，狗啊，猴子啊……他都会吓得大哭。一岁半的他，分不清猫是猫，狗是狗，猴子是猴子，豹子是豹子，他把所有四条腿带尾巴长毛的动物都叫猫猫。那副画面估计在他心里留下了很深的阴影，以至于过了好几年他现在长大了看到猫啊狗啊什么的还是吓得满头大汗不敢靠近。朋友多次邀我们全家带孩子一起去动物园玩，我们都拒绝了。

因为这个顾虑，他失去了很多的乐趣。我们错过了森林公园的聚餐，错过了动物园的集会，错过了海洋馆的召唤。我们错过的不仅仅是这些活动，更重要的是，白练子错过了很多本该属于他的精彩与快乐。当朋友的孩子绘声绘色跟我们讲述猕猴的可爱，猴子的机灵，海象的憨态时，白练子在一旁沉默者，不知所云。我抱着我的孩子，心里一阵阵失落。

我很担心，不知道这个阴影会笼罩他几时。

一只眼神像妈妈的猫？听起来很有趣。我诱导他继续往下讲。

它好像知道我怕猫，所以一直跟我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我下楼，下到转角处它才开始下来。我想，这只猫为什么要一大早跟着我，心里感觉很害怕，总怕它会突然跳到我身上来，我不断回头看它，一看到它我又不觉得害怕。

它就一直跟着我们走，我们特意绕路想甩开它，它也跟着我们一起绕。后来我们过马路了，它被红绿灯隔在马路对面没跟过来。我一直回头看，都不见它的踪影。我突然想，它会不会乱穿马路被车轧死了。想到这里我就很紧张，我都没心情吃早餐，让奶奶帮我买了馒头就急忙往回走，在马路这边，我看到它在路那边一直张望，好像在等着谁。看到我，它突然站了起来，像是在迎接我。

看到它好好的，我松了一口气，我赶紧走了过去将它抱了起来，把它带回小区里面，我怕外面马路上车子多，它乱穿马路会被车子给轧死。

我把它放地上，掰馒头递馒头给它吃，它却不肯走到跟前来，我只好把馒头放在地上，站到一边，它才慢慢走过来。它好像知道我怕猫一样。

你还抱了猫咪？你还给它喂吃的？你不怕吗？

我怕啊，可是我一看到它就想到妈妈，总感觉这只猫咪是妈妈变的，一点也不觉得可怕。

说不定那只猫就是妈妈变的呢！

怎么可能，虽然它给我的感觉就像是妈妈一样，但是妈妈怎么可能变成猫啊！

它吃馒头的时候，我迟疑了很久，终于想要伸出手去摸摸它，它很温顺地低下头闭上了眼睛，它很舒服很享受呢！

妈妈你知道吗？这只小猫的窝就在我们楼下的那个草丛里，它居然从里面拖出了一只小球，那只小球，就是前段时间我弄丢的那一只。这一天我跟小猫玩得很开心。我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过。

我说，其实小动物都是很可爱的，它们虽然不会说话，但是也不会随意伤害人，你只要真心对它，它也会用真心对你。不止是小猫，还有其它的动物，都有自己的可爱之处，大多动物是不会主动攻击人的，所以你不必害怕它们。

妈妈，那我们收养了它好不好，它孤零零的好可怜。孩子乞求地看着我，眼神充满期待。

二

可是我要怎么告诉他这个故事呢！

昨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到了楼下每天都见到的那只猫，我俯下身子摸着猫的脑袋，小猫很温顺，闭着眼睛，嘴里发出轻微的“咕咕咕”的声音。

我心里很惆怅。我惆怅我的孩子不能亲近这些可爱的小动物，我惆怅那个阴影可能会笼罩他一辈子。

这时小猫突然睁开眼睛说话了。是的，一只会说话的小猫。

你若愿意帮我一个忙，那么我也愿意帮你这个忙。小猫说。

你怎么帮我？

我可以让你付在我身上一天的时间，去跟你的孩子接触。如果有妈妈的气息在，他可能不会那么排斥。

我听着这个不可思议的建议，问它，那你要我怎么帮你呢？

你送我到江对岸去，那里有我的家人，我要去找它们。

就这么简单吗？

就这么简单。

可是你的家人怎么会在江对岸呢？你又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我的妈妈是一只折耳猫，生活在一个高楼大院里，主人家对她很好，过着高贵华丽的生活，而我的爸爸则是一只流浪猫，后来妈妈生下了我，主人家觉得我来历不明不干净，就趁有一次拜访朋友，把我扔掉了。小猫咪委屈地说。

我仔细一看，果然，这小家伙也是一只折耳猫。

你还是混血呢，我每天都看到你，怎么从来没发现你是个稀有品种呢！我摆弄着这对小耳朵惊喜地问。

大概是因为我也是一只流浪猫吧，流落人间的王子落魄时跟乞丐也没什么差别。

三

第二天早上醒来，咦，我怎么变成一只猫了？我想起昨晚那个梦……难道那不是梦？我真的变成猫咪了？

这时猫咪说话了，我仅有的一次超能力，是妈妈用她另外的八条命换来的，只能用在别人身上，不能用在自己身上，我帮你也就是帮我自己了，你好好把握！

我从猫窝里爬出来，熟练地跳上楼梯，爬到我熟悉的那个门牌号下，趴在地上，只为在他开门的第一时间能够看到他。

终于，他要出来了。他看到我的瞬间，脸色苍白，一动不动，可能是吓傻了吧。我一直在心里默默地说，孩子，是我呀，是我呀，我是妈妈！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我，半天才回过神来，他思索了许久，可能是在考虑我到底对他有没有威胁。或许是我显得太过温驯，又或许是他感觉到属于妈妈的熟悉的气息，他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大喊大叫，只是默默地，戒备地，警惕地绕着我走开。他边下楼还边回头看我。

我心里很激动，他没有很排斥我，或者说一只猫，说明这个方法是可行的。

等他下到转角的地方，我才开始下楼，跟着它，但是又保持着一个合理的距离。我想让他知道，猫其实是一种很懂事很乖巧的动物，至少当你不想与之亲近的时候，它能够在你的戒备范围之外，绝不冒犯你。

他感觉很奇怪，一大清早就被一只猫咪尾随，他又感觉别扭，于是特意绕很远远路想甩开我，可是我是谁啊，并不是一只他眼中的猫咪呀，我可是他妈妈，他走的那些路都是我平时带他散步走过的，我熟悉得很。他未能甩掉我，便任由我跟随。

我知道这个点，是奶奶每天带他出去吃早餐的时间。他最喜欢小区对面的那家热干面和豆腐脑，他几乎每天都吃，永远吃不腻。

我看着奶奶牵着小小的他过了马路，我在准备过马路的时候，突然想，要是我不过去，他回头看不到我会不会很着急！想到这里，我缩回了伸出去的前爪，刚好红灯亮了，车流开始涌动。

透过车辆之间的缝隙，我看见了他对着马路这端焦急地张望，找寻！我就在马路对面，可是我太小，又被车子挡住了视线，他没看到我。

过了几分钟，我又看见他了，手里拿着馒头，回来了。

他在马路那端，看到这端的我，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

绿灯亮了，他走过来了。我只等着他向我靠近。

一步一步，他离我越来越近，终于到了我跟前，他蹲了下来，毫不犹豫地抱起了我。

我看不到你跟过来，还以为你过马路被车轧死了呢！

我躺在他小小的臂弯里，闭着眼睛，喉咙发出轻微的“咕咕咕”的声音。他长这么大，从来是在我怀里撒娇，现在，我变成了一只猫咪，居然能够在他怀里撒娇。如果不是变成了一只猫咪，这辈子我都可能不会有这个机会，不是都说，男孩子的温柔，只会给他喜欢的那个女生吗！我突然难过了起来，唉，儿子，妈妈，儿子，妈妈……

我正难过着，他把我放到地上，掰馒头给我吃，我不确定当他看到我粉红的舌头和尖尖的牙齿的时候，会不会将那可怕的记忆唤醒，所以，我迟疑着，不肯张嘴。

终于，他将馒头放在地上，自己往旁边站了站。还说，小猫咪，我不会伤害你的。

我刻意背对着他，为的是不让他看见我的舌头和牙齿。

突然，他俯下身子，轻轻地在我头上和背上抚摸，我再次被他的温柔给感动了，趴下来，闭上眼睛。好好享受吧，儿子的温柔，多受一次是一次，以后还不知道都给了谁。想到这里又开始有点心酸。

我想到我给他买的礼物，就往猫窝走去。

四

那是一只精灵球，是儿子最喜欢的玩具。这不是普通的球，这只球会发光，会唱歌，会讲故事，一蹦还能蹦老高，而且不管从哪个方向蹦出去，最后还是会回到最初的落地点。这是他今年过五岁生日的时候他爸爸出差给他带的礼物。

可是我要给他的不是那一只，而是一模一样的一只。他的那只，被一个小女孩拿走了。那天我带他在楼下玩，他和一群小男孩在一起踢足球，就把他的这只精灵球放在我手上让我保管。有个小女孩看到了，非常喜欢，玩了半天，回家的时候非要带回家，小女孩哭了又闹就是不肯撒手。我很尴尬，她爷爷奶奶也很尴尬，最后没办法，我说，那你带回家玩吧，下次再还给哥哥！她破涕为笑，欢天喜地带着儿子最喜欢的球跑回家了。

我很忐忑很纠结，我要怎么跟白练子解释我没经过他的同意把他最喜欢的球送给别人了。

终于，他踢完球回来了。

妈妈，我的球呢？

哦，哦，它在……不，它不在了，你的球，刚刚我没拿稳，一不小心滚到下水道里面去了。我很愧疚地指着楼前那个公共拖把池告诉他，那个拖把池，有个很大的排水口直通地下管道。

他蹲下来看了看，没看到球，确定球已经掉下去拿不回来了。

妈妈，那是爸爸送我的生日礼物，你怎么能给我弄丢了呢？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低下头红了脸，不是因为做错了事，而是因为撒谎。我一直教育孩子要诚实，可是那一刻，我说的都是谎话。

算了，丢了就丢了，下次让爸爸再给我买一个就是了。他装作很轻松地拍了拍我的手，表示安慰。但我明显感觉到他的失落与难过。

那小女孩终究没有把白练子最心爱的精灵球还回来，后来几次碰到他们，没看到那只精灵球，她爷爷奶奶也绝口不提这件事，我知道，拿不回来了！

那个精灵球网上是没有卖的，那是老公出差时看见一个小孩在玩，觉得很有趣，加上儿子平时最喜欢的就是能发声音的球，便问了地址跑很远的路也去给儿子买了一个。

于是我托老公的朋友，费劲千辛万苦才帮我买了一个一模一样的精灵球寄过来，中间多少曲折就不细说了，总之，球又回来了。

我还没来得及给他，就发生了这戏剧性的一幕了。所以，我觉得这是个很好的时机，我作为一只猫咪，找到他丢失的球，他对猫咪的印象会不会更好呢？

当他看到球，他都快哭了，我不知道他对这只球的感情是那样深，是我自私了。曾经有人跟我说过，不能放纵自己的小孩刁蛮放肆，也不能任由别人的小孩胡搅蛮缠。在这件事情上，我的确处理不当。球是他的，我怎么能够随便送了人！

他抱着猫咪说，我还以为再也找不到了，妈妈说掉到下水道里面去了，你是怎么捡回来的？你受伤了没有？

说着便提起猫咪上下仔细检查看它有没有受伤。

我感觉很欣慰，我知道，我的儿子，是个善良仁爱的人。

这一天我们形影不离，我时不时有意无意在他面前露出牙齿和利爪，他都不会躲避，我想，幼时的阴影终于烟消云散了。

五

按照约定，我要把小猫送回去，送到它亲人身边去。

趁儿子回家吃饭的时候，我便开始执行我的诺言。我用一个盒子将猫咪装起来。先去坐公交，再转轮渡，再转公交。我说，你的主人也真够绝情的，把你扔那么远，就算再给你四条腿你也走不回去啊！

根据小猫提供的地址，我按图索骥，问了很多人进行多方打听，终于确定了大概位置。

小猫说，就是这里，我记得，我的爸爸妈妈就在这附近。

我突然喜极而泣，我抱着猫咪亲了亲它，谢谢你帮了我。

你不也帮了我吗，我梦想了许久，你终于帮我实现了。我能感觉我的爸爸妈妈就在这附近，到了这里，我就一定能找到它们！

小猫，你一定要幸福！

小猫已经远去，它并不回头看我，我知道它还能听到了我说的话。我也知道，它要去寻找久违的温暖，这件事迫在眉睫，它一秒都不愿耽误！

六

面对儿子的请求，我说，如果，下次我们再碰到它，我们就收养它。

当然，我在心底并不希望再遇见它，我希望它和自己的爸爸妈妈在一起，幸福快乐，再也不要被遗弃！

对亲情和温暖的渴望，全世界的动物都一样。每个孩子都应该拥有一个完整的家，小猫也是。

我和小猫有个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