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人只合江南老。
江南最美的,当然是在杭州,在西湖。
虽说四时之景不同,但最为称道的,还是春日:湖水清澈碧绿,湖上游船画舫摇动,船上丽人们扔着饵食,逗得湖中鲤鱼簇拥一团。微风拂过,两岸杨柳舒展枝条,如佳人抚琴,引得黄莺啼鸣。晴空瓦蓝,山峰悠远,古寺钟声不时传来——若没在春日游过杭州,你怎么能说自己懂得春日的美?
若把杭州的春色写进诗词之中,这春色便只有七成;读者读后,便剩一半不到。所以你实在应该亲自去杭州看一看。若是还有知心情人和你一同前去,则此生无憾矣。
才子佳人,赏春踏青,本就是许多人梦寐以求的。
柳长亭和段心心就漫步在西湖边,似乎也都沉醉在这绝美的春色里。
除了游玩,他们当然还有其他目的。在来的马车上,两人便已经好好地商议了一番。
“到了杭州,最重要的就是先去天仙楼尝一尝最地道的宋嫂鱼和桂花园的叫化童鸡。”段心心抿着嘴道。
女孩子似乎总是对吃最感兴趣。
“接着就去如意酒坊品两角花雕,两角善酿,再来两角加饭搭着荷香居特有的荷叶糕,这滋味想必不错。”她顿了顿,突然皱眉道,“不过听说如意酒坊的巷子最深,每日的酒也早早被买光,不知能不能尝到。”
柳长亭望着段心心,惊讶不已,终于忍不住问道:“你也喝酒?”
段心心瞟了他一眼,反问道:“怎么,女人不能喝酒?”
柳长亭笑道:“当然能。不过你要喝的未免也太多。”
段心心大声说道:“段小姐我天生的好酒量,十个你也未必喝得过我。”
柳长亭摸了摸鼻子苦笑道:“我只希望你带够了银子。”
段心心轻哼一声,便若有所思不再说话。可正当柳长亭打算闭眼歇息时,段心心突然大叫一声“哎呀”。
柳长亭听得叫声迅速睁眼,看着段心心皱眉问道:“怎么了?”
“差点忘了水云锦的丝绸和雅斋的龙井!”
所以一到正午,两人便已坐在了天仙楼里。
这个季节的杭州最是人多,天仙楼也坐满了人,有时一条鱼要等半个时辰才能上桌。
因此通常有卖花的小姑娘到酒楼里,见着有年轻男女一桌的,便上前卖花。
“公子,买几朵花送给这位姑娘吧。”
柳长亭就遇到了一位卖花的小姑娘。
“这些百合最是合适,寓意长长久久,白头偕老。”
柳长亭呆了一下,立刻局促道:“小姑娘你误会了,我们不是…”
段心心见得他神情紧张,便板起脸来,对着卖花姑娘说道:“花我自己会买,不需要别人送。小姑娘你过来,这些花我买了。”
她是不是又生气了?她在生谁的气?
柳长亭看着段心心,突然叹了口气。
段心心转过脸问道:“你在叹什么气?是不是又觉得我不讲道理?”
柳长亭呆了一会儿,道:“人们都说鲜花赠美人,说这话的人一定不懂美人,也不懂花。”
“为什么?”
“这些花在你旁边似乎都没了颜色,又有什么好看的?”
段心心本来是一直板着脸的,突然就“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柳长亭看着她,竟似有些看呆了。
段心心察觉到,马上又板起脸来,冷冷道:“你看着我干嘛。”
柳长亭回过神来,笑道:“你实在应该多笑笑。”
“为什么?”
“因为你笑起来的样子比现在这样大概好看百倍。”
段心心本来还想板着脸的,但她还是笑了。
她的脸颊也红了,似乎抹上了一层胭脂。
花儿为什么这么香?它是不是也知道何时该散发香气?
鱼还未上桌,一个中年人却向他们走来。
这中年人穿着普通的麻布衣服,外层的青衣已经洗得发白。一双布鞋的跟已经磨得很薄,若仔细看还能见着一两个破洞。
中年人走到离柳长亭五尺远的地方便停下,毕恭毕敬地作了个揖,轻声问道:“阁下可是柳长亭柳公子?”
柳长亭显得十分惊讶,便问道:“你认识我?”
中年人还是轻声说道:“柳公子能够在几招之内击败段三爷,现在江湖上恐怕没人不知道柳公子的名号。”
柳长亭看着段心心,皱眉微笑,仍觉不可思议。但段心心只是轻哼一声,并不答话。
那中年人继续说道:“柳公子初来杭州,我家主人吩咐过,一定要好好招待柳公子。”说罢,中年人轻轻拍了两下掌,只见一位十分美丽标致的女子端着刚做好的西湖醋鱼走了过来。这女子身材几乎完美,该多的地方绝不吝啬,该少的地方也无多余。就算端着一只醋鱼,她的腰肢也不停地扭动,长长的腿在轻薄如纱的丝绸长裙的边缝处若隐若现。
这种组合非但没有让人感觉别扭,反而给人一种奇特的美感——无论谁见了,只要是个男人,都会觉得鱼更鲜美,人更妖娆。
柳长亭是个男人。他几乎都看呆了。
那女子走近后,柳长亭立刻闻到一股浓郁的香气。却听那女子说道:“这是特意为柳公子烹制的西湖醋鱼,鱼是今日鱼市上的头鱼,由天仙楼掌勺三十年主厨知味先生亲自烹饪。柳公子和这位姑娘一定要好好尝尝。”
那女子虽说“柳公子和这位姑娘”,却连看都没看段心心一眼,反而脸离柳长亭越来越近。
柳长亭显然有些慌了,差点从凳子上摔下去。
他的脸上似乎也抹了一层胭脂。哪有男人抹胭脂的?
段心心早已有些生气,再看到柳长亭如此局促,按捺不住,正要发作,一位同样美丽的女子拿着两个酒壶又走了过来。
“这是如意酒坊最好的陈年花雕和善酿,特意送给柳公子品尝。”
接着,荷香居的荷叶糕,桂花园的叫化童鸡和雅斋的龙井被三位更加美丽的女子端了上来。
这下就连段心心都看呆了。
那中年人却还是用一种很轻的声音说道:“这些都是杭州最出名的六件东西,请柳公子享用。”
段心心看了看眼前满满一桌的酒菜,点了点数目道:“鱼鸡如意酒,龙井荷叶糕。明明是五样,哪里来的第六样?”
中年人轻声道:“如梦阁的五位姑娘,整个杭州城恐怕没有哪个男人不知道。”
其实知道她们的女子也绝不会少。
柳长亭苦笑道:“不知你家主人是谁,为何要专门为我摆这些阵势。”
中年人笑笑,道:“倒也不是为柳公子一个人。这几日,江湖上知名的英雄好汉,只要在杭州城,主人都吩咐过要以礼相待。”
段心心问道:“那你们已招待过几人?”
“算上柳公子,是八十七人。”
“前面八十六人他都认识?”
“都不认识。”
段心心冷笑道:“你家主人还真是个财神。”
中年男子道:“段姑娘说的不错,我家主人正是财神。”
这下两人都惊住了。
端醋鱼的女子笑着道:“杭州的赵财神,不认识的人恐怕也没几个。”
段心心接着道:“你们这位赵财神这么散财,打的是什么算盘?”
“打算盘是账房先生做的事,我家主人已很久不摸算盘。”他似乎没听懂段心心的话,接着道,“他不过是很喜欢交朋友,想请各位好汉来府上做客。”
段心心道:“要是我们不想去呢?”
“两位当然可以不去。只不过出门在外难免会遇到一些事,多交一个朋友总是有好处的。”
段心心冷笑一声,道:“若是和财神沾上关系,恐怕遇到的事会更多。”
柳长亭本一直在沉默,突然说道:“赵财神如此诚意,实在应该去拜访一下。”
段心心听得这话,瞪眼看着柳长亭,正想说话,柳长亭突然握住她的手,笑道:“心心,你说对不对?”
段心心手被他握着,蓦然愣住,抽了抽手,最终还是没抽出来,低着头轻哼了一声。
她的心几乎要跳了出来。
柳长亭并没注意到这变化,转头看着中年人问道:“不知何时可以去拜访财神?”
“柳公子随时都可以去。”
“不如就现在。”
“当然可以,”中年人又看了看如梦阁五位姑娘说道,“这六样东西,柳公子想带上也完全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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