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起源于印度佛教,又叫浮屠,即为坟冢之意。最初为了纪念佛祖释迦牟尼,在他出生和涅盘的地方建造。直到隋唐时,“塔”字才被翻译家们创造出来。与佛塔主要用来埋骨高僧,存放舍利不同,藏纸葬字、敬惜字纸的塔却与儒道有关。
张氏为湖北黄石当地望族,今天进入的张志和纪念馆,其实就是张氏宗祠,巧合的是与唐朝渔隐诗人同名同姓。入门左手的石塔让我眼睛一亮,以前资料中看过,突然遇见,不免细究一番。
石塔为六角形三层石塔,高近6米,全部用青石砌成,第二层正面刻有“字藏”二字,下面为焚纸的洞口。藏字塔,简单地说,就是供当地人焚化字纸用的“惜字炉”。
文字作为中华文明的符号,从图画中分离转化而来,传承了几千年,也启发了民智几千年。每个符号都有存在的意义,里面藏着人们需要传播的信息,交流的思想,因而是极具能量的。在古代热衷科举的背景下,文字冥冥之中决定着读书人甚至家族的命运,因而对文字敬而惜之也就不足为怪。藏字塔的建造,正是人们尊重知识,崇尚文化的充分体现。
随着释学东传,塔在中国化的过程中,与传统的楼、台、石阙等高层建筑形式相结合,形成了具有中国风格的重楼式“塔”。重楼结构本身,就体现出了中国人的乡土性和家族性,超越了宗教本身的限制,成为文化交融后的外显形式,寄托着修建者的美好理想,而成为一大世俗景观。
根据碑文所知,石塔建于清光绪十年(1884年),中国现存的藏字塔大多出现在清代,离不开两个因素。一是从清初开始,魁星逐步成为儒生阶层名副其实的“职业神祗”;二是清中后期以后,惜字又发展为一般百姓的宗教活动,魁星信仰也进一步普及化,重要的标志就是各地建立惜字会。魁星信仰要求人们敬惜字纸,当时的《善书》有云:“拾路遗字纸火化,百字为一善;遗弃字纸不顾者,十字为一过。”意为世人如在路上拾得废纸,而纸上有文字的就应火化,乱弃有文字的纸,其人必遭天遣。于是,清代社会中的大户人家、商人及读书人联合起来,在各地成立“惜字会”,并建立藏字塔,要求人们敬惜字纸,不要乱丢乱扔。张氏宗祠保存的这座一百多年前的藏字塔,正是社会底层普及化的明证。
藏字塔见证了清代惜字运动的盛行。惜字会组织儒生以集体的方式进行惜字活动,范围不局限于中国,甚至遍及日本、东南亚等地。会址多设于文昌帝君庙中,成为传统道教一个相辅相承的定制。当时的儒士到魁星阁祈求保佑能一跃龙门, 当然也到藏字塔焚化有字废纸。清代的《独山州志》记载:“奎星诞节士子举行惜字会。兰中字纸,虽村氓妇孺,皆知敬惜。”说明从京城到地方,惜字会逐渐流行。
塔的建造不仅表现在外在形制上,文化内涵上更大不相同。其实高高的塔,与高高在上的佛菩萨、圣贤、神仙一样,都体现了信仰的力量,供人们顶礼膜拜。就像瓶子既可装酒,装油,也可装水一样,但归根结底装的是信仰。佛塔以供奉舍利为主,学佛之人发心礼塔,既是一种功德,也是加深佛祖信仰的方式。道塔多为有功有德的先贤修建,源于道教信仰建立在敬天法祖基础之上,强调的是对祖先的尊崇,对后世的警醒。而奔波于科举考场的儒生,对文字心存敬畏之心,更有祈福保佑之意。有的塔身镌刻有“包藏五典三经,收拾三言两字”等文字,仿佛字纸来到世间,灌溉人们心田后,又化为尘烟飘入天空。
藏字塔第二层五个方位分别为碑文和石刻浮雕,第三层为五幅石刻浮雕,内容大多为瑞禽异兽。说明人们用吉祥图案装饰塔身,用来祈求美好寓意,既有文化性,又象征各自的宗教意义。佛塔以浮雕佛像、金刚、力士、护法天王等为主要内容,道塔以香炉、如意、三清铃、芭蕉扇、万字纹等法物标识逍遥事外的修真理想,以八仙过海、喜鹊登梅、二十四孝图、魁星点斗等图案体现民间祈福的愿望。
世间得来极为方便和容易的东西,往往人们不爱珍惜。而今印刷术发达,纸张也很便宜,似乎字纸成了随手丢弃的垃圾,失去了对字纸、书籍的恭敬心、敬畏心。近代以来,学生践踏污秽字纸,不爱护书籍报纸,随地抛弃,即使身边没有藏字塔,但至少也应投放垃圾箱。中国传统美德的堕落,从这一个侧面就能看出。爱护环境,洁净心灵,在任何时代都不过时。
教育重在育人,藏字塔就是很好的教材。这座低调的塔,赋予字纸以崇高的地位,蕴含了古人惜字造福、尊重斯文的大义。畏之,敬之,惜之,其实就是尊重我们自己。
仁智于2019年2月25日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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