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紧

我喜欢的人，都是我看着长高的。

都是一开始比我矮那么一点点。

渐渐地比我高那么一点点。

后来我越发追赶不上。

与身高一样的，还有两颗心之间的距离。

然后渐渐断了联系。就像失去了wifi信号后，你不知道那条回复有没有发送成功，对方还有没有反应。

所以，现在这个，总想好好地抓紧了，像抱住千辛万苦织造了羁绊的猫，不想放手。任凭被花了颜面，衣不蔽体。

—一—

他就像只猫。

生得白净。带着头发眉眼都是深棕色，时时刻刻都带着阳光的暖调。天生也爱干净。东西从不放地上；从来不和别人分享饮食，别人吃了一口要么全部相赠要么全部丢弃；洗了手要用纸擦干，动作都像猫清理爪子那样摄手摄脚。

看起来是个自由自在无忧无虑的主儿，实际上却是个关注着身边一切的小可爱。似乎对不论是学习还是日常毫无顾忌，实际上所有内容都没有从他那里逃脱过。

这倒衬得我有点尴尬。在他旁边，我就像个神经大条的德国牧羊犬，从池塘里跳出来抖抖毛就毫无顾忌地踩上颜色素雅的地毯，留一串泥脚印。

曾经就因为分享一块面包争执“到底要不要直接咬一口”的原则问题，我们大打出手过。

心有余悸。

“要吃。”

那一小截楼梯上空无一人，只有身形交错的我们。

我低头看看已经被我吃了一小半的苹果。

纠结。

抬头又是他单纯的眼神。

时常会思考在他这样的眼神里，我对他而言，究竟是怎样的形象。

喜欢的人？

喜欢自己的人？

朋友？

同学？

还是没有关系……

也想过既然没有关系，那就不要走这条不明不白的路了。可是每当陷入一片迷雾，就又能看到前方透出的一丝光影里那只手又把我拖着向前走。甚至，真是在模糊中晃动的一个身影，也足够支撑我再向前挣扎。毕竟总觉着，再走两步也许就能追上了。

每到那个瞬间，从来都不会思考再往前走也许就掉到不知道那个空间里，挤压，粉碎。

将苹果旋转两下，找了个怎么也不会让两人的咬痕重合的地方递过去。绝对不是嫌弃他，而是生怕重蹈覆辙，又被嫌弃到千里之外。

“诶，可以吃吗？”

点头。

“那我咬了啊。”

把苹果举高了点，送到他嘴边。手臂感到一个力。“咔嚓”一声脆响。

他偷偷地捂着嘴，挡不住的腮帮子凸起一块，随着咀嚼的动作变换形状。眉眼间忍不住的笑。然后挥挥手，跑开。

我看着他转过楼梯口，一双白鞋也消失了。手上的苹果是一块突兀的嫩黄色。还是转回到自己一直在吃的地方，淡然地接着吃下去。

—二—

故事还是从头开始讲比较好。

从他比我矮那么一点点开始。

现在都是十七八的人了，要是去描写他的外貌肯定是要把关注点聚焦在骨节分明的手与线条优美的长腿上。可当时第一眼看到他，关注点就和只关注到他白净的脸的女孩子不同……

这人眼睛好小。

也同样对他的白皮不屑。

顺带也就连坐了他的长相。当周围的女孩子都对他趋之若鹜的时候，我总是嗤之以鼻。那时剪了短发的我心里充满了那样的怜悯：他长得没我帅。

直到现在，我唯一夸赞过他的脸的一次，是看到他的小高考证件照。被晒得深一度的皮肤，带着阴影的面颊，缺乏镜头感而抿起的嘴角……突然怎么看都好看啊。

就是领带歪了。

他穿衣服总是这样的不注意细节。也许是衬衫扣子没扣好脱外套时会一不小心露出一截排骨，也许是领子内一层翘在外一层之外，也许是帽子的内胆翻成了外胆……

一不小心养成了把他当成娃娃打扮的习惯。

一开始还只是觉得看人衣服没穿整齐感觉强迫症发作，后来这成了一个借口。

最后这成了触碰的契机。就是喜欢上了头发柔软的触感，掌心贴着头皮滑过，指缝间还会有发丝不乖地探头，发梢被压下又翻起，如同一层浪。就算是揉乱了也没关系，他会笑着甩甩头，柔软的头发就又恢复成了乖巧的模样。

就是喜欢他的面颊。以前什么也不在乎的时候，下手不知轻重。等在乎了，不想捏疼了，却又很少能捏到了。

也记得他曾经还不会打领带，就被叫上台做示范，就差打一个蝴蝶结的样子。他也不觉得尴尬，只站在暖调的灯光下，笑得仿佛脖子前真的系着完美的温莎结。

也许是习惯了把一个娃娃打扮漂亮，当真的看到娃娃已经被打扮好了放在面前，有些不自在。这大概是我第一次看到他穿正装的感受。

见过球星领金球奖的样子吗？我大概见过了。

他却又被老师挑出毛病来。

“最上面一个扣子扣上。”

他“哎呀”一下，努力地去扣领口上那个扣子。无奈衬衫里还有件带领子的衣服，衣料卡在一起，怎么也扣不上。

“我来吧。”

低着头站到他面前，举起手将领结松开一点。他什么时候比我高了这么多，为什么我有点够不到。

掖好里面的领子，试图将衬衫上的扣子扣好。手却颤抖不已。应该是天太冷。

努力了两下无法将扣子与扣眼相对，便随手一扯。平日懂得控制力道的乖巧的手那天就是不知道什么是轻重缓急。

能感到他的呼吸猛地在我额头上扫了一下。

扣眼紧紧地拥住扣子。

轻轻收紧领结。我也只能做这么多了。甚至不能抬眼多看你一眼。

我现在离你这样遥远，可有人可以如此待你了？

—三—

时常希望我们的故事可以倒带进行。

从现在开始，到最亲密的一刻静止，停在那一刻。

不会再后退，退回手足成陌路的尴尬，也不会再跨进，跨过桥梁后坠入漩涡爬也爬不出。

那么把故事倒过来完整叙述一遍？

因为闺蜜喜欢而听说了他，常去他的班找好友认识了他。打了招呼也不理睬，开些practical jokes经常被嫌弃。聚众游戏会互相伤害，也会互相偏袒，哪怕一方是要将对方灭口。却又总是能感受到他有点嫌弃的气息。大概套路对我而言太过陌生。

被闺蜜拽着看他的球赛。不论是他的班级与我的班级合作，还是他的班级对阵我的班级。耳边是闺蜜无休止地重复“他好帅”这样没有营养的赞美。

只是自己也越发不懂，究竟是因为我爱上了足球，然后爱上了他。还是爱上了他，爱上了足球。

开始喜欢和他讲话，喜欢和他一起笑。甚至从来不爱提问的自己开始缠着他问个没完没了。

他笑着说：“学霸很多啊，不用只找我一个。比如zb女朋友。”

“我又不喜欢zb女朋友。”这句话居然这样顺理成章，“我喜欢你。”

蜷缩在阴暗的角落里听他讲题。视线停留在他好看的手上，耳边全是他的单声道，低沉冷静。

“听懂了吗？”蓝黑色的圆珠笔塞在我的手里，“自己算一遍。”

真是纠结的过程。想立刻算好，怕他嫌我笨。又想一直拖下去，讲到日落再日出好了。

终于还是算好了，将笔放下。他拿过草稿纸看了一阵。

“这不算的很好吗？不是都会吗？又不笨。考试的时候就是太紧张了吧？”

“就是笨…….”“不笨的。还有没懂的吗？”

“……你吃午饭了吗？”“没有。”“那你快去吧……我去医院了。”

“去医院？”走在前面的他突然回头看我。而我却低下头去：“胃炎。”

“多喝热水。”

明明是被评为最直男癌的一句话，对我而言就是这样顺耳。

等胃炎终于偃旗息鼓了，开始在等待第五节下课的时间里分享零食。有幸分到一个班后，更加发展了零食列表。坐在前后桌上课偷传薯片，甚至可以为了开一瓶RIO拿着开瓶器扳一节课。

每节课都在讲话，为了一个微不足道的笑点笑三节课。即便是英语课中间隔了一个人，视线也跨越着连接。

又是笑。不需要理由。仅仅是看到了就会开心。

怎么看都是完美的电视剧套路呢。甜得腻人。原谅我就是个防火防盗防闺蜜的典型反面教材。

甜吗？好吃吗？

氧化铍也是甜的呀。芳香烃也是甜的呀。听说，三氧化二砷也是甜的呀。毕竟，这一整个甜得齁人的故事，是倒过来讲的。

—四—

曾经怀着巨大的心机问过闺蜜还是否喜欢他。得到的答案是肯定的。她说她无力再把情感分到别人身上。

他也和我说过，他不值得我把所有的感情都赌上。

而我始终记得，我和他坐在一起时，最喜欢把家里新抱来的小猫的照片或视频给他看。他也总是说想亲眼看看这个总是被我说像他的小家伙。

这大概已经是一年前的事了。猫从未出过门。他也从未见过猫。

猫已经是个不认生，只接受我怀抱的家伙。一旦感受到我的冷落，就会把我桌上的东西推翻在地，换来一顿打，却可以从它落地时轻快的脚步感受到它的愉快。

我大概也是这样的人吧。距离越遥远，越是想尽一切办法试图吸引他的关注。只是不奢求什么。他从我身边如同不经意一样的路过；他几乎没有动作的问好；他似乎无意地和我讲班上的琐碎小事；他在四周空无一人时看着我的眼睛……

这样就够了。

就像猫如果乐意跳上我的膝头，那就是对我最大的宠幸了。那时，无论如何，也要紧紧抱住。

伤到体无完肤也不松手。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