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老K多年没见面了，最后一面是大学毕业时，出了校门，我们各奔东西，这么些年，大家在不同的城市未来生活奔波，音信寥寥。借着这次出差的机会，我们见面了。老K没变，一样的瘦，一样的健谈，一样的神气。两杯酒下肚，老K的神情发生了变化，说起这些年的经历，先是干了几年本专业，发现来钱慢，晋升通道狭窄而缓慢，身边多少同事熬到三四十岁，没有捞到一官半职，一天到晚埋头干着苦逼的技术工作，拿着不多不少的薪水，有前车之鉴，不想再重蹈覆辙，于是，跟着朋友去买房子，一套房子几个点的佣金，一个月不说多的，只要卖出去2套房子，那就是万把块钱，难道堂堂一个大学生，半个月连一套房子都卖不出去吗，好多人中学文凭，做得风生水起，好的时候，一个月能有几万，踌躇满志地，老K成了地产置业顾问。老K很卖力，虚心向同事学习，热情地和买家拉关系，还别说，老K真有两下子，干了三个月就卖出去五套房子，这个业绩比起一些老员工都不赖，老K的心里乐开了花，照这个情形，不出几年，自个就要变成有房有车一族。快一年的时候，老K家里有要事，得请半个月的假，主管不同意，说是没有这样请假的，店里事情这么多，最多就能够离开一个星期，要不然开了这个头，以后不好管理，老K无奈，一周的时间肯定不够，情急之下，不管不顾地吵了一架，辞职走人。人是走了，人家压着他的钱，花了半年时间，好说歹说，才拿到全部的工资。
回想卖房子这段时间来，不可谓不努力，每天八点多到店里，晚上动辄九点十点才摸到家，中午往往一个外卖就应付过去，很多时候，为了陪客人，常常错过饭点，一两点钟吃饭也不稀奇。但就是这样，最后又落得啥？
后来，老K陆续换了很多工作，时间有长有短，短的数月，长的两年，都不持久，要么公司太坑，没有多少前途可言，要么人际关系复杂，关系难处，要么领导不行，跟着憋屈，要么行业的生存环境太恶劣，比如有的行业，一天到晚累得像个死狗一样干活，活干得比别人多、比别人好，但是不愿意应酬，不会说场面话，不会来事，还不如那些干活不行、善于在领导面前挥舞衣袖的人，人家能说会道，会做人，会来事，深得领导欢心，好事都向着他，不好的、苦的、累的都朝自己来，自己辛辛苦苦、踏踏实实地干活，拿着仅够糊口的薪水，每天还得面对人群中的各种表情，怎一个糟心了得。
痛定思痛，老K决定走一条全新的道路——自主创业。老K选择了卖茶叶，在老家，家家户户都种植普洱茶，因为不是名山好茶，卖不上价钱，眼看别人的茶叶好几百、好几千、甚至几万的价格，但是自己的就是百元上下，有时卖不完，自己还得找销路。如果可以和村里的能人合作，把茶叶适当加工包装一下，开个店铺，线下线上销售，说不定能成。老K在商场里盘下一个小铺面，一番忙活，店铺开张了，有生茶、熟茶，有本村的台地茶，也有其他村子的茶叶，主打产品是一款叫那卡的茶，这种茶是以本村的生态茶为主，混合了一点其他山头的茶，两者按照一定比例混合，在仓库特定的温度、湿度环境下，历经数月的发酵而成，入口微苦，及至喉咙，回甘阵阵。
新店开张，老K一边搞优惠活动，一边三天两头地邀请朋友到店里品茶，一边在微信朋友圈每天早中晚定时发布茶叶推介信息。每天9点半就到店里，开门、打扫卫生，坐等客人到来。每晚必定10点才关门，有没有客人，人多人少，老K都这么认真地干着。半年下来，生意是有的，就是不温不火，扣除房租、水电费，落到自己口袋里的并不多。老K想不明白，虽说茶叶档次不高，可品质不马虎，加工、包装绝对是良心产品，自己花了那么大力气拉拢客人，销量像是撞到天花板，死活上不去。今年疫情，生意一落千丈，连续几个月，差不多生意全无，全靠网上卖了几单，这无异于杯水车薪。八月初，老K的店被迫关门，大半年过去，连一个月的房租都没有赚到，当下经济的形势并不乐观，看不到恢复的迹象，与其耗着，还不如另谋出路。
老K说，他最近在送外卖，风里雨里、白天黑夜，一个月下来，能有七八千，这碗饭吃得不踏实，每天与时间赛跑，与红绿灯赛跑，一些人倒在送餐的路上，再没有起来。这是个困难的年份，是个过渡的年份，等过了这个坎，还得回去做生意，打工的路不适合自己，老K说道。
听完老K的话，我竟一时语塞，找不出一句合适的话去抚慰他。
我想起，一次在山上，看到一个老和尚，一个人住在小庙里，烧开水，做饭，添香火油，拜佛念经，写字读书，打扫庭院，晒太阳，种地拾柴火，一人这么过了好些年，我又是佩服又是叹气，佩服的是一个人可以坚持做一件事那么久，叹气的是一个人可以那么久地做一件事，而不做出什么改变，如果想提高佛学修为，走出去，到大庙里学习才是正道，而不是一个人闭门修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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