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吃相

巨大的圓桌在緩緩地旋轉，上面美食湧動，女兒兩眼發光，不停地動著筷箸。她微微發胖，臉色紅潤，已經八個月的身孕，腹部凸起，像座小山。

我注視著女兒。今天，她好像少了份矜持，薄薄的唇上，沾滿了油漬，兩只眼晴像道利劍，寒光直刺每一道菜上，筷子在舞動。在我眼裏，寬大的法蘭西椅子上，端坐著不是自己熟悉的女兒，而是只憨態可掬的企鵝。

孩子舅舅走到她的身後：“凡凡，舅舅祝福你。”女兒愣了下，她羞色地站起身，放下筷箸，端起飲料。“謝謝舅舅”，她莞爾一笑，微微躬下身子。此刻，她好像發現自己有點失態，滿桌親人，大家在交籌碰盞，氣氛熱烈。她一個人，卻在埋頭苦幹，唯恐遺漏天下的美味。

這情景，我想起，女兒三歲許一件窘事。一次，我們去烤鴨店，點了兩籠小包子，我剛欲動筷子，她突然站起來，兩只小手攏住熱氣騰騰的小籠包，纖細的童音，發出命令：“這是凡凡的，爸爸不許動。”我詫異地放下筷子，半天無語。見過小狗護食的，第一次見女兒唬爸爸，這可能是孩子的天性罷，我和她媽面面相覷。那天，她小小的胃，竟撐下一籠多小包子，剩下幾只，她很不情願地讓我打了牙祭。那時，她喜歡吃肉食，尤其愛吃牛肉幹。女兒大伯說：“食肉者，強悍也。像我們老許家人。”後來，女兒漸大，愛臭美了，對肉食，開始遠而避之，即便是山珍海味，也是蜻蜓點水，不管我怎麽勸說，她都是愛答不理的。

發現女兒不再偏食，是她懷孕以後的事了。她像變了個人似得，開始按食譜進食，原先不吃的東西，也嚼的津津有味。她的理論，孩子要營養，大人自然不能嬌情了。

這頓大餐，安排在金碧輝煌的白金漢爵，由女兒大舅媽宴請。點菜，落在我女婿身上，他假公籍私，所點菜餚，盡是她夫人之愛，全然不顧眾人之口，好在都是家裏人，並不理會和計較，每個人吃得依然開心。而我，見女兒埋著頭，不停地吃，心裏異常的高興，仿佛又瞧見她小時候貪食的情景。

我想起，做母親的偉大來，她們為了腹中的寶寶，可以放棄矜持，放棄愛美之心，放棄自己的偏食，大塊垛頤，無須顧忌。因為，她們知道，這個時候，為的不是自己，而是孩子。

看到這篇文字，女兒會嗔怪於我。因為，我在報料，她的醜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