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马上要完工了。你打算怎么奖励我们呢?”小西,一个有些翘鼻头儿的小个子女生,一边搓着手,一边嘻嘻笑着。马上就要年终岁尾了,我们部门儿不仅提前完成了各项工作,还远远超出既定的成效。就在上午的公司年会中,老总当众提出,由于我们的努力,我们部门将会今年得到一个大大的红包。
“弟兄们,”我拍拍手,“再努把力,把最后一单接完之后,我请大家去喝酒,地方嘛,随你们挑。”
“好啊,有老大的话,那我们还有什么不乐意的呢,加油干吧。小伙子,大姑娘们。”又是一番喧嚣。
重金属敲击着人们的耳鼓,美酒在玻璃杯中幻化着妖媚。姑娘们舞动着柔软的腰肢,舒展着青春的张力。我静静地坐在一隅,慢慢呷着杯中酒。
对于这个城市而言,我不过是一个外来的打拼者。就是这些和我朝夕相处的伙伴,他们也只是知道,我来自一所名牌大学,有一个超牛的博士头衔。除此之外,他们对我没了更多的了解。可我看见,自己的内心里洒落着满地的碎玻璃,冷冽着极寒的光。
“老大,来嘛。”小西在向我招手,大声喊着,“到这儿了,还不好好的乐乐儿。”
我笑笑,将杯中的酒一口饮尽,融进喧闹的人群中。
身体的每个关节随着音乐在尽情的舞动,那一刻,我似乎想起了什么。
“唔唔看不出啊,平时一本正经的老大,居然还是个高手哦。”
呵呵,小丫头儿,只许你们疯,就不许我露两手。我继续大幅度地摆动着身体。
“我说老大,看你这架势,在大学里也应该挺那啥的吧,咋就……”在这种不设防的氛围里,人们都不觉地卸去以往的板眼,小西一边扭动着细软的腰,一边调侃。
“套磁我?想多了,你这小丫头儿。”我轻轻用手指戳了一下她尖尖的小鼻子头儿,那上面腻着一层绒绒的汗。“不早了吧,”我又尽力舒展一下身子,“你们几个尽兴玩儿吧,我先回了。明天拿单子,我给你们报。”
揿开灯,屋子里浮着栀子花的浅香,我甩掉高跟鞋,用一根檀木簪在脑后随意一挽,换上宽大松软的居家袍,我一下子把自己扔进了沙发里,喝着温热的白水,随手翻看小几上的书页。当卸下所有繁华,我喜欢这种独处的时候,静默,孤独。
忽地,手机响起,我拿起手机,瞥一眼,陌生的号码。推销的吗?不会吧,这么晚了。我轻轻挂了拒接。似乎没有迟延,电话又响起,还是那个号码,显得有些执拗。会是谁?我按下接听:“您好,是哪位?”我礼貌性地询问。
对方没有说话,但我分明感觉到电话那头的气息,有点儿急迫。
“您好,是找我吗?”我再次询问,不觉直起身子。
沉默,依旧是沉默。
“您好,如果您打通别人,特别是陌生人的电话,却不吭气,是礼貌的吗?”我微微不悦,便打算挂掉。
“若儿,是我。”听筒里传来那熟悉的温厚洪重的声音。
就在那一瞬间,我的世界石化了一般,冰冷寒彻了心底。下意识地,我一下子挂断了电话,浑身筛糠般地促缩着,怎么会?怎么会?
电话陡然响起,我居然吓得一抖。挂断,响起。再挂断,再响起。我猛地挺直腰背,把手机放在耳边。
“若儿,求你,别挂,我……”他急急得,听得出他抖得厉害。
我深深吸一口气,“请不要打扰我,不合适。”
“别别,若儿,我没……我就是……唉呀……我就想问问你好吧。”
“嗤!”我听到有人在笑,凝神,我发现那笑声是我发出的,嘴角上扬,满眼冷冽。“奇怪啦,我好不好,干你什么嘛,我很好!”我咬了牙。
“好好好……好就好……就好。”他依然语无伦次,“若儿,我想看看你。”突然,他冲口而出。
“看我?为什么?我们……”犀利的话还没说完,“我就在你楼下。”听筒里传来他的声音。
我楼下?我一下跳起,一把扯开落地窗厚重的帘……
路灯下,我看到,那熟悉的高大的身影猛地一震,我一下扑在窗上,那身形竟缓缓跪了下去。我猛地转身,厚重的帘幕闭合。泪水一霎间糊了满脸,为什么,我原以为自己会忘记的,可为什么要哭?为他?我还有泪吗?为自己?有什么好哭的!我狠狠地抹着眼,可是泪水汩汩,一层一层地漫上来……
竟夜无梦!
又是一轮的忙碌,时间在匆忙里顾不得思虑,便匆匆溜走。我又恢复了那脚下生风的态势,小西说我瘦了,哪有,这丫头。
电话陡然响起,又是那个号码,奇怪,我怎么记得了。微微一顿,我挂断了。刚要交代什么,电话又响起。我有点儿不悦,再次挂断。
小西也许看出了些许端倪,“老大,谁呀?”
“打错了。”我没看她,“把那份表格拿来给我。”我指着她手里抱的厚厚的资料。
电话铃再次响起,所有人都抬起头,看向我。我微微迟疑,握紧手机,迅速回到自己的办公室。
“你干嘛,有意思吗?”我近乎愤怒。
“若儿,今晚喝杯咖啡,好吗?”他的声音带着祈求。
“没空!”
“别,若儿,我知道你恨我,我也……”
“哈,你太高估自己了吧,我为什么要恨你,你是我的谁啊!”我向着空气恨恨地说。
“若儿,求你,别说气话了,等你下班,我接你。”
“你……哎……你……”他没容我说完,便挂了电话。
该死!
《Sunday Afternoon》温暖环绕着,淡然的男声给人一种温柔的感觉,可我的内心却是层层冰凌。
对面的那个男人,依旧俊朗,比起那时多了一份岸然,成熟,但眉宇间促着淡淡的忧伤。
“若儿,能看到你,我真的高兴。”他夹了方糖,要给我放到杯里。
“谢谢,我不喝加糖的。”我淡淡地说。
沉默,他略略尴尬,竟将糖放到了自己杯中——他不是不喝加糖的嘛。
咖啡温热的气息在我们之间氤氲,我轻轻用小匙搅动着杯中棕黑色的液体,一个小小的漩涡,沉下去,沉下去,静默,有些难堪。
“好了,”我率先打破了静默,“我该走了。”
“别,若儿……”他下意识地伸手想拉我,却又僵停在半空。
我向后微微侧侧身子,“戴总,你要看的我,也见了,我很好。你想让我看到的你,我也看到了,你很厉害。够了,请以后不要再打扰我。”
“若儿,我知道你怪我,其实这几年来我何尝不是在自责里煎熬,我……真要是能重来,也许我不会……”他的肩头微微一顿。
“戴总,是不是糊涂啦,你也说了,都过来几年了,何必呢,我们都是成年人了。”我微蔑地看着这个男人。就在几年前,我的世界里只有你的影子,我也相信你会和我一起。
“若儿,别苦了自己,我知道是我的错。当年我要不是一步迈错,也许……可是,若儿,当时我真的想,等我有了足够的能力,我有能力独立开创事业,我就离开她,我们在一起。可是我没想到,她竟然如此美好,在她看来世间只有美丽和善良,我面对她时,竟觉得自己羞愧的无地自容。如果她是凶悍的,我还可以找个借口自安,可是我真的不能。”他说着,眼角有些发红。
“我知道了,她是个好人,你不能背叛她,你还想说什么,但你跟我说这些有什么用吗?”我不想再听。
他顿一顿,“若儿,我跟你说这些,只是想告诉你,我来见你,就是她让我来的。”
我觉得脊背发紧。
“你现在做着的案子,就是和我公司的。当我看到对方公司发来的案子时,我看到那个名字时,我就知道是你在做。那天她看出来我的恍茫,问我怎么了,我不能撒谎,她收拾了东西,告诉我,去吧,去看看她,我不能拦你,我信你。所以,我来了,看到你,我更觉得自愧,你们都是天下最好的女子,可我……”
“你是说,我现在的案子?你的?她知道一切?”我有些茫然。
“若儿,别让以往干扰你,案子和我们的过往没关系,原本我也是不知道是你在做。我们的以往,我没隐瞒她,因为她太善良,我不能伤害她。可是,现在我更恨自己,我伤了你,伤了她,老天应该惩罚我,可偏偏……若儿,听我说,别再自苦了,这也是她让我跟你说的。”他一把抓住我的手,大力。
温暖的音乐,温暖的灯光,轻轻在耳边眼前,心田上的冰棱在纷纷剥落,晶莹着剔透的光。似乎,有原野里风的味道,带来小雏菊的暖暖的温香,几年来,我确是在手制的冷冽里自苦了,放手,不是为了谁,我必须得有自己的时光……
我发现,我哭了!
静静地,他,温暖地笑着,有泪水潸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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