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后，他坐在石桥边的湖光亭里，常常望着东去的船只。金戈铁马的往事似水东流，留下白发老翁在暮色里怅然所思。当余晖殆尽时，那些熟悉的风景连着一抹灿烂消失在黑暗中。南荣越走了，这一次他的生命之火悄然熄灭在亭子里。
湖光亭，位于临安；南荣越——小说《南荣家的越》主人公，生于临安，死于临安。起点与终点连成的轨迹，是探索心灵归处的路途。
张广天的小说《南荣家的越》，全书四十万字，虚构与历史结合，通过文字创造空间讲述越传奇的一生。小说以一件奇事开篇，一只写满文字的翅膀栖落水中。叙事者经友人指点，明白单翅必有来历，于是将其收藏整理，摘出羽毛上的文字写成故事。
这让我想起《红楼梦》里遗落人间的补天石。我以为《南荣家的越》也类似“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的世间情缘，读下去才发现，这本书有情却不止情爱；有义却不限于英雄情结。小说构建了四大空间塑造人物。这些空间包括时间、地域、社会、心灵，增大小说的体量，从写一个人的故事，延伸到自然与世界。
时间和地域空间
小说中故事和人物总是处于某个时间和地域空间构成的背景中。人物独特的性格品质，在特定空间下展现。
《南荣家的越》跨度从公元1190至公元1257年。如果仅仅把时间看作主人公的生命历程，那么视角太窄。因为这段岁月里有时代的更迭，有历史的变迁。南荣越是南宋、金、元三个朝代的子民，命运多变，身处的国家也动荡不安。人物的经历、小说的节奏与改朝换代紧密相连，。
越幼年三岁时，家中遭遇一场大火，父亡母弃，从富家子弟转眼变成孤苦伶仃的弃儿。幸有姝娘收养，视如己出。慢慢长大的越，热衷于丹药和火器，因此成就功名。先抗金，被金俘后担任军机要职，应用擅长的军火屡建战功。逐渐强大的蒙古，发起对金的战争。越被蒙古军队捉住，成吉思汗惜才爱才，对越委以重任。自此，越辅佐蒙古几代君主，直到年老回归宋朝领地。
整本书分为四卷，内容涉及到北宋、南宋，金国、蒙古，既有靖康之战、李师师与宋徽宗，又有铁木真的铁骑踏过欧亚大地。宋、金的变迁、元朝的建立，一并叙述。历史功过各有说法，但历史上发生的主要事件却是大家有共识的。南荣越的命运是特定时代才有的起伏跌宕。读《南荣家的越》，一边看故事，一边了解历史的脉络。
国家的变迁往往伴随着疆土之争。《南荣家的越》像块地理版图。跟随越的走向，读者的目光从东亚走到欧洲。而每到一处，风俗地理，民族文化必然呈现眼前。
宋朝的饮食起居，金国的民风，契丹女子的装扮，蒙古的婚俗，各国的经商来往等等，更有独立的章节仔细描写金国的日常生活，面、油、酒、肉、语言习惯，体现金宋之间，民族之间的互相渗透。
在地域空间里，小说用了许多场景描写，视觉感很强。让人感觉像待在镜头的面前，移步换景，总看到自己所不知的风貌。
社会空间
既然时间和地域空间是给人物搭建的背景舞台，那么在社会空间里，小说通过南荣越的亲情、爱情、友情、与其他人之间的社会关系，让人物“活”起来。他有鲜明的性格特点。而不是仅仅是一个角色。
南荣越重孝感恩，痛惜养母和兰姨，体谅父亲灵魂追随自己多年的辛苦。一生中所遇朋友，凡视为知己者，定鼎力相助。对所遇女子皆有情有义。小说中在南荣越的情感世界里多处埋下伏笔，体现他重情，又为为他精神世界升华做出铺垫。
妻子菘引与南荣越儿时相识，被南荣越不慎伤及眼睛，姝娘的一句“她要是真的今朝瞎了眼，明朝你就要娶她，养她一辈子啊！”，预示两人多年后相遇结成夫妻。金国青楼女子塔不烟对南荣越情深义重，虽生不能相随，死去留下信物十字架始终与南荣越为伴，且指引他找到心灵归处。四妹妹和南荣越两人情深缘浅，终是不能在一起。
而能陪伴南荣越的三分儿、拿妲夏三姐妹、汉家女蝶儿，却是贪图越的富贵多过于对越的爱。更有菘引、三分儿背叛、拿妲夏三姐妹设计毒死越的情节。
然而，伤他的人和爱他的人最终都离他而去，越的情感始终有缺憾。和他一起告老还乡的是魂魄，越感叹：“生我的死了，我生的死了，与我同生共息的也死了，而我苟且活着。与我同归的，竟都是魂灵！”。
南荣越身经百战，建立伟业。笑傲江湖的豪杰还是离不开儿女情长，这平凡之处恰恰让人物落在实处，而不是塑造一个的“海纳百川”的英雄形象。他有悲有喜，有情有欲，面对命运和情感会纠结，也会心怀怨念。
心灵空间
之所以用“心灵空间”，而不用“心理空间”，是小说中叙述的不仅仅是心理活动。作者用两条线体现南荣越的心理，一条是用父亲的灵魂所见所感来表现，另一条是南荣越结合自身对十字教、基督教义的疑问和思考，这些是他建立信仰的过程。这两条线是小说中人物的视角，小说外还有一个读者视角。
三个视角都可以看到小说用了不少篇幅叙述南荣越是怎样走近圣经、新约，认识基督教。南荣越的人生既是他的宿命，也是他的修行。一生之中，不同的时间点上遇到不同摆渡人，与塔不烟、行秀禅师最初的相遇，开启追寻心灵归所的旅程。
书中除了凡人， 还有奇幻的龙、鸟、神、魂魄，它们并非静止的异象，而是动态的参与小说的故事情节，彼此之间、与人物之间都有交流，起到扩充人物内心世界的作用，从单一的人物思想扩大到对人、对世界的认识。
尽管书中几次出现“以佛修心，以道养性，以儒治国”，但书中明确人的命运由天神主宰。南荣越终究明白“世间事，生克循环，本乎大道。人当听命逐理”，“人不过一器，替天一亮”。
小说整体强调圆满。每个人，每个灵魂都各有去处，或是入土为安，或是上天为神。比如南荣越真正原谅妻子菘引，菘引的灵魂才得以安宁；陪伴南荣靖桑的大鸟，在最后的结尾现出人形。原来她是当年抛夫弃子，放火烧屋的绾儿，而她本是凤凰。
《南荣家的越》是本内容丰富的小说，从文化、故事、神话、历史的各个角度来阅读都会有收获。作者构造广阔的空间发展情节、塑造人物，驾驭文字叙述人物传奇人生的写法值得细细品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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