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往事

    故事要从我儿时开始说起，小时候家里条件不好，父母扔下幼年的我外出打工。我被放在外婆家养着，我因为刚出生没多久的一场大病，比同龄的孩子要瘦小很多，外婆每天早上一个鸡蛋地喂，生怕我不好养活，虽然那个年代大家日子都不好过，但是外婆还是顶住舅妈的压力，悄悄地把吃的省下一份来给我。虽然父母不在身边，有着外婆的宠爱我的童年过的还是很美好。我也是这个时候在这个小城认识了阿满。

    阿满跟我同龄，甚至比我还要瘦弱，衣服永远不合身，阿满有一个姐姐和一个弟弟，阿满性格温和，经常能看到她姐姐，弟弟联合着其他人一起欺负她。不管大家怎么欺负，她都不哭，也不反抗。这样的性格显然是不讨喜的，阿满的父母也不喜欢她。有什么好东西都紧着姐姐和弟弟。阿满永远是被忽略的一个。因为我是外来的人，这里的孩子也都不欢迎我，变着花样欺负我。但是我跟阿满不一样，谁要欺负我，我打不过，也会像疯子一样还击，搞得两败俱伤。结果也没比阿满好到哪去。就这样我们两个也算同病相连，我们是彼此的第一个朋友。

      我去找阿满的时候她不是在洗衣服就是在在给大灶锅烧火，本身就黝黑的小脸被火烤的更加严重。外婆给我留的鸡蛋我也会悄悄地拿给阿满，阿满还不舍得吃，小心翼翼地放好带回去，带给她的奶奶。阿满的奶奶有6个儿子，2个女儿，那个时候穷，儿子多娶不上媳妇，就把女儿嫁出去换亲，女儿都是为了给儿子娶媳妇匆匆嫁出去，女儿心里也有了怨恨，嫁出去就再没有回来过。6个儿子费劲了心思养大，娶了妻成了家，却没有一个人愿意赡养老人。娶了媳妇后都匆匆分了家，把老人赶了出去，老人一个人住在破旧的老房子里。可能同样是被大家遗忘的人，阿满对奶奶反而有个特殊的亲近，阿满会悄悄地把自己的吃的省下来送去给她奶奶，一老一小悄悄地分享着来之不易的吃的，纵然被她妈妈发现过两次，打的几天都下不了床。阿满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拿了吃的又偷偷地给她奶奶送了去。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地过去，我和阿满也到了上学的年龄。我因为父母回来带回来的零食俘获了一群孩子，平日里欺负过我的人都巴巴地跑来问我要吃的。我那些天得意得尾巴都翘起来了，也就那个时候我融入了他们的小团体。阿满还是像以前一样瘦弱，长长的刘海挡在额前，遮住了眉眼。她还是唯唯诺诺，不敢在人前。小团体接纳了我，并没有接纳阿满，起初我跟他们玩时，阿满还悄悄跟在后面，我有了更多的小伙伴开始没有那么多注意力放在阿满身上，我跟一大帮人在做游戏时，阿满就躲在角落里看着我们，那个时候我们都不知道阿满眼神里流露出的渴望，她是多么希望大家能够接纳她，她是多么希望我这个来之不易的朋友不要丢弃她，但是彼时的我们根本不懂，只知=知道考虑自己，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阿满不再跟着了。我的后面没有那条小尾巴了，一开始我还有些失落，但是更多的朋友让我忘记了这些短暂的失落。

      等到开学去学校报名的时候，我才发现我已经很久没有看到阿满了，直到放学阿满也没有出现，阿满并没有去学校。放了学我一路小跑到阿满家，阿满正在洗衣服，很长时间不见，感觉好像阿满更瘦了，手臂上血管清晰可见，手上的冻疮就没有好过，反反复复。我问阿满为什么不去上学，阿满说家里的钱只能让她姐姐和弟弟去上学，她只能留在家里。说这些的时候阿满的声音已开始哽咽，眼泪也落下来。那个时候我还不明白阿满的眼神里透露出来的绝望，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陪着阿满一起哭，直到我回到外婆家眼泪都没停下，把外婆吓坏了，以后我受了天大的的委屈，我也不知道那个时候我为什么会那么难过。

      以为阿满失去了上学的机会，她的家人会带着愧疚对她宽容一些，开始善待她，但是人性比我们想象的还要恶。阿满不只做家务，干农活，还需要做手工活贴补家用，阿满比以前更沉默，不敢与人对视，不敢走入人群，宁愿一直呆在奶奶的小屋，阿满自从不上学后就搬出和奶奶一起住，一边被奴役，一边还要照顾年迈的奶奶，我原以为老天不会永远对她不公，但是纵使这样，生活远没有想象中的一帆风顺。

    有天放学路上回来，很远就看到一个人被大家围着打骂。本着看热闹的心里我也往前凑了凑，离近了看居然是阿满，阿满的头上受了伤，伤口触目惊心。血已经染红了整个脸庞，没有人去帮助她，周围的人甚至还在不依不挠。我想冲进去扶起阿满，还被人抓住制止，不让我冲进去，那些人说阿满偷了东西，不能就这样放过她。我不相信，不相信阿满会是这样的人，她胆子那么小，怎么可能会偷东西。阿满跪在地上也不反驳，任由这些人打骂，我哭着让这些人住手，阿满要被打死了，没有人听我的，耳边只有打骂声和我的哭喊声，阿满像是断了气似的没有任何声响。我挣扎着，绝望着，阿满支撑不住倒了下去，倒在了地上，突然有人喊着不要闹出人命，大家一哄而散。我扑过去扶起阿满，我的手抖的捂不住阿满的伤口，外婆看我一直没有回去，出来寻我，被倒在血泊里的我们吓️得魂不守舍，外婆让舅舅去通知阿满的家人，没想到却被拒之门外，他们说没有养过这么丢人的女儿，让她自生自灭，不要回来了，阿满眼中仅有的一点色彩息灭，我感觉阿满整个人都没有了生气。舅舅气的砸烂了他们家的门，之后舅舅把我们两送去卫生所。索性阿满是皮外伤，只是伤口看着吓人，没有大碍。外婆连着照顾了一个多礼拜，阿满悄悄地回去了，怕连累外婆。阿满此后更加小心翼翼地生活。后来大家发现错怪了阿满，但是没有一个人去给这个小姑娘道歉，也没有人对给这个姑娘造成的伤害愧疚。这个事情就这样过去，被大家遗忘，留下的只有阿满额头上无法愈合的伤疤。

      再后来，我的父母接我去身边读书，我离开了这个小城，走的那天阿满来送我，她已经很久没有出门了，头发因为长时间没有打理遮住了大半张脸，阿满小心翼翼地问我还会不会回来，我答应每年都会回来看她。阿满站在村口久久没有离开，她等待我回来。但是我还是食言了，因为父母工作不是很顺利，我们也是辗转很多地方，不断换学校，换住址，换联系方式，我们过了好几年才稳定下来，那个时候我已经初中毕业，准备读高中了，那个时候不像现在大家联系这么方便，一旦离开，便没有联系，我跟阿满亦如此。

      回到小城，我并没有见到阿满，听说阿满结婚了，那个时候不读书的姑娘很早地就出嫁了。我向儿时的伙伴打听着阿满的现状，听说阿满的老公比她大很多，当年出了不少彩礼钱，阿满的父母还拿这些钱翻新了房子。阿满的老公不仅年纪大，脾气也很大，喝醉酒了还会打人，只因为家里有钱，阿满的父母便毫不犹豫地把女儿嫁出去了。听了这些，我心里的郁结之气怎么也没办法散开，一边心疼阿满，一边痛恨她的父母，简直不配为人。我这口气怎么也没办法舒缓，当天晚上我带着我的表弟去把阿满父母家的鸡圈拆了，把他们家鸡全放了出去，听到阿满的父母围着村子一边找鸡一边漫骂，心里那口气总算松了一点。在这边呆到快开学，也没等来阿满，我只能带着遗憾离开。

      我留了号码和地址让外婆留给阿满，她始终没有联系我，外婆说阿满知道我没有忘记她，很开心，也收下了联系方式，没有联系我应该是怕打扰我，或者是怕现在的我已经不是阿满记忆中的我了。

      再听到阿满的消息是我快要高考的时候，听说阿满闹着要离婚，她老公家不肯，把她打的起不了床，还一直去阿满娘家闹，说要要回彩礼钱，阿满的父母肯定不肯为了阿满拿出那么多钱，阿满就继续在火坑里没有人拯救，或许是对所有人失望，不再抱有期待，过了没多久，阿满离开了，大家都说阿满跟别人跑了，我觉得是这个姑娘终于向生活反抗了，开始要努力地过自己的人生了，希望阿满不要再回来，好好过自己接下来下的人生。还希望再次见到阿满时能看到她笑着对我说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