委屈

      给在老家的二叔打电话，还没开口问候，七十多岁的老人就劈头盖脸地斥责，大意是:住在我这里的老父亲住得很不爽，做了手术之后不但没有“医”到以前的病，而且把以前没有问题的地方也“整”痛起来！父亲对来省城做手术“后悔”得要死之类。

        我给二叔讲了父亲的大致情况，只是叙说，懒得评论。

        父亲的年龄、阅历，包括他的生活环境，和他对生命的理解，以及他的所有的世界观和价值观，让他目前的所有生活目标都归结为:痛痛快快活下去！

        所以，导致他“不能痛痛快快活下去”的所有障碍，都成了心病。

        这些心病之一，就是手术后让他“坐卧不安的疼痛”。

        知道自己患有疝气已经有四五年时间，但又道听途说“都这个年龄了，做不得”，或者“都这个年龄了，还不做”，左右摇摆犹豫不决，终于在我们兄弟的坚持下来省城做了手术。

      本以为进省城的大医院做手术就要非常地隆重，“自己花了大价钱就要受到格外的重视”，哪知事与愿违:省医院的医生不但见惯不惊，而且，而且居然只给他输液一天！！！

        没有引起大家“足够重视”的父亲，自然就不可避免地背上了沉重的思想包袱:不输液不吃药不打针不整拐才怪！于是，父亲的身体就被自己开发出来的压力“整拐了！”

      我给父亲做思想工作，也把他带到医院去复查，并且让有过同样手术经历的老岳父打电话给他“现身说法”，但没有享受到“隆重待遇”的父亲，终于还是“被整拐了”！

      父亲有无数的理由相信，让他“痛不欲生”是有原因的:省医院的“徒弟娃儿”（实习生）多，是“徒弟娃儿”拿他“做实验”；省医院“场子扯得大”，靠着“场子扯得大”，医生们也就跟着“牛逼哄哄”；省医院“整拐了病人”，是“病人痛又不是医生痛”，所以“整拐了就整拐了” ；我给他的任何解释，是不懂科学或者“懂了也假装不懂”，找借口搪塞他……

      我在生活上尽心尽力地照顾年迈的父亲，在心理上竭尽所能地安慰父亲，但父亲的“病”还是无可奈何地“严重”起来，“疼痛”也就日日夜夜地折磨着他。

        一直以来生活得理直气壮的父亲，慢慢地在我这里得不到回应，便把所有的委屈向老家的叔父、他认得的人祥林嫂一般地诉说。在对所有人的哀怨中，都一无例外地说:“痛！”“痛得很！”

          很多时候，我都开始神经质般地迷糊起来:父亲被省医院“整拐了”，他的身体真的出现了问题，只是被我们人为地忽视了；父亲真的痛，是我这个当儿子的忽视了他的悲伤，所以就应该受到任何人的鄙视和不屑……

        对自以为是的父亲的愚昧，或者愚昧的父亲的自以为是，任何儿子都不应该以任何理由抱怨，因为一个人想要活下去的想法并没有错。并且，每个人都会老的，等到我们自己老的那一天，或者等我们对生命的末日就要来临之际感受到的恐惧，把生活搞得一团糟的时候，我们的内心里还是希冀有人能帮我们分担和承受的。

简宝玉写作群日更打卡第48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