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英国离开之后,一直想写一些东西,纪录一下那些回想起来在云蒸雾绕里的日子。我一直在思考,到一个新的地方,去旅行的意义是什么。最后的结论和生活的意义是一样的,为了在途中追寻爱、自由与美。虽然遇见的那些美,最后只是沿路风景,不会真正停留;虽然感受到的爱与自由,都只在那一刻拥有,但至少在那一刻,生命得到了完整,得到了解答。我深深用一切细胞感受到那一刻的光华:那些从远方山海处奔涌而来的感动包裹住我,那些我潜藏的反骨在前人的创作中得到回响,那些漂浮在空气中浅淡的欢愉被我捉住,变成我身体的一部分,变成我对生活新一种的热爱。
一、
刚到爱丁堡的时候对于苏格兰几乎没什么概念,只记得《勇敢的心》里血腥厮杀的痕迹,和那首auld lang syne,甚至连苏格兰国旗也没见过。飞机落地的时候是午夜,车子驶过长长的古老的街道,两边略过在昏黄灯光下斜长的树影,就这么吸进了第一口冷冽的风。
因为倒时差的原因,第二天天色昏昏就醒了,去学校办完繁杂的手续之后去大礼堂参加交换生的欢迎仪式。礼堂内部是那种非常隆重的巴洛克式,一进去只觉得眼前金晃晃一片,到处是黄色的泛光,向上看是画满壁画的穹顶和廊柱,礼堂正面是讲台和巨大的金色木质管风琴,管风琴右边一幅画有点像《雅典学院》,学者们披着长袍,在古希腊的高台上沉思、相互辩驳,台柱之间露出远处的群山。校长、学院负责老师一个个在讲台上讲不同的注意事项,流程有点像哈利波特里的欢迎仪式,当然内容严肃得多,那一瞬间才有一种,啊,我真的来这里上学了的实感。
学校很大,和城市之间也没有分明的界限。每一栋教学楼都高耸而古老,大多是石头建筑,不同风格反应出它们是不同时期的产物。它们交叠地错落,像迷宫一样蔓延在城市中心的大街小巷:从主礼堂穿过地下桥是一排热闹的餐馆酒吧,右边一拐,从巷子深处入口走进去,豁然开朗出现一方安静阔大的学院,穿过中庭的草坪,从学院对面的正门出去又是熙熙攘攘的闹市主街了。从学校图书馆向外,可以看见教堂的尖顶和不远处的亚瑟王座,连绵的火山岩和峭壁后面是平静的海。就这样整座校园和城市完美融合,没有任何边际感,常常在里面走着走着,就仿佛一个世纪。
亚瑟王座后面的海 下雪天物理系的一栋小楼二、
我从不怀疑地相信爱丁堡的旧城有魔力,它空气中的每个粒子都充满了浪漫迷情。无论何时,只要置身其中深吸一口气,就会被它带走,全身心地爱上它。
旧城的街道蜿蜒狭长,上面铺满凹凸不平的石块。主街两旁岔出很多暗巷,长长的阶梯向下延伸,通向幽深的暗处。我常常为那些暗巷尽头的灯光吸引,试着走下去看看究竟通往哪里,结果又是另一层没有尽头的街道,大多是餐馆酒吧的后门和门庭冷落的店铺。有一次,我路过一家看着像卖vintage饰品的小店,一推门进去就是震耳欲聋的风铃声,还没缓过神来,看见满眼都是骷髅、各色瓶装的古怪药水和朋克大铆钉,角落的柜台后面坐着个画烟熏妆的女人,眉毛染成白色,浑身透着女巫气场。她也不说话,只看我一眼,那种诡异的氛围吓得我转身推门就跑。于是我探索下去的好奇心,每次都被不知道要通向何处的慌张感打败,老老实实原路返回。
旧城的内心因此在我眼中无尽神秘。
暗巷通向不知道哪里三、
爱丁堡街道边的每一栋建筑仔细打量的话都是经过精雕细琢的。大部分是新古典主义,门廊两侧配着Ionic或是Corinthian样式的希腊柱饰,主体是一片灰咖色和土黄色的,但房子的大门又被漆成各种鲜亮的正红、海军蓝、草绿、亮粉,暗戳戳显露出爱丁堡人的个性。他们沉稳低调、友好谦和,和他们攀谈的话,常常会冷不丁地冒出来一计幽默和孩子气的可爱。
记得第一次去Waverly火车站办交通卡的时候,我沿着街道行走,走过路旁卖苏格兰短裙、鱼和薯条的小店,走过各式各样的咖啡馆、酒馆,古旧的路面一直倾斜蜿蜒的向前。急转个弯,一切都忽一下开阔起来。面前是一条宽阔的马路,路两边凹陷下去,一边是中央火车站,一边是王子街花园。远处一座奇异的古塔拔地而起,第一次见到,只觉得腾的一下燃烧起来,每一个塔尖都卷曲着生长着向上,像梵高的画里的那些松柏。
非常喜欢爱丁堡的傍晚,不管白天或阴或晴,将晚的时候,天就会一点一点暗成一种纯粹的蓝:天边稍稍浅一点,有云的地方深一些,像飘游在空中的藏蓝色墨水。于是整个天幕变成画布,那座古塔映在上面,只剩下向上生长着的突兀剪影,伴着打上去的猩红色泛光,生成一种我从未见过的景象。像是什么在张开着,摇曳着向我招手,像是这座城市魔幻奇情的封面。
司各特纪念塔 旧城街道 书店橱窗里都在卖光轮2000四、
大概整个欧洲都泡在酒里,爱丁堡人也不例外。北方是冷惯了的,一月的时候,室外的冷风冷雨狠厉到让人每一步如在刀尖行走,这时候钻进路边随便一家小酒馆,喝一大口陈年威士忌,是可以续命的。所以地道小酒馆的吧台,永远被退休的当地老爷爷盘踞着。他们喜欢一群老伙计坐一圈,喝酒聊天度日。仔细听的话,总在争论一些无伤大雅的闲话且固持己见。有一次我和朋友在吧台买咖啡,那之前半个月都没放过晴,朋友就半是抱怨,说她喜欢爱丁堡的几乎一切,除了奇冷无比的气候和灰色的天空。旁边一个喝得正欢的老爷爷急更正,说:“我们的天空从来就不是灰色的!很蓝很蓝!你们只是没赶上好天气而已。”我抱歉地笑笑,就和他开始唠起来,他说他有个领养的韩裔女儿也在澳洲读书;说最近澳洲刮台风,雷电成灾,他有点担心;我说我们刚刚去了亚瑟王座,快被飓风吹傻了…等我的咖啡终于做好的时候,他已经在给我普及他最爱的第四个圆桌骑士了。(英国人太能唠了,我在剑桥被一个卖书的老爷爷拽着听了半小时剑桥著名校友故事汇,火车都差点没赶上…)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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