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的春很静,可能还未脱离冬的影响,立春时的风还是凉飕飕的。不知道是不是村野太空旷,我听不见花开的细语,也听不见水流的喧嚣,路人时不时的交谈声也被这大环境抹去了。哦,他们不是路人,他们红着眼眶,头戴着白孝,肩上扛着花圈,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结成近百米的队伍,从老屋出发,向一处风水尚好的田畈旁走去。路途有些遥远,被雨润透的泥巴路也污了他们的鞋裤,但他们没有心思去清洁,只是低着头向前走着。我不知道他们送走一位安然离去的人是一种怎样的心情,或喜或哀,或释然或悲叹,因为我是草,一株放下了一切的没有感情的草。
那天老屋来了很多人,男女老少,表情肃然,都是些为了悼念亡人的亲戚朋友,还有村里私交甚好的老伙计们。亡人的妻子一直在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儿女们也都安慰着母亲,说到:“父亲是安详地走的,这也是一种幸事,免得活着苦了自己,也磨得家人不好过。”。她点点头:“我不伤心,我一点都不伤心,他这样走了也是好的。”说着,偷偷地抹掉了不知何时浸到皱纹里的泪,然后立即恢复情绪,等着亲戚朋友们的到来。新到的客们也很懂规矩,进门不说一句话,对着堂屋中央的遗像便是一阵磕头,然后起身向家属问候一番。
春雨细细的,来得很慢,走得也是静悄悄的,仿佛从来没人注意过似的。我是家乡的草,自然懂得家乡的规矩。逝者若是百年而走,家里后人较多,而且从天南地北赶回来参加葬礼,想必逝者生前是为后人所敬重的,若后人性别为子,则需要在作法人的指示下下跪,家乡的殡葬仪式着实庄严。老屋外的院子里搭起了帐篷,墙一角也生起了炭火,但依旧会让人打寒颤,或许是肃穆的氛围让人的情绪太低沉了吧。不过没事,我只是株草,一株没有感觉的草,我失去了原来的温热,也无所谓严寒,在某一刻,我改变了我的生命形式,或者说,我换了另外一种方式活着,只是无法被世人所知……
那天下午,所有在老屋里进行的仪式都结束了,亡人的骨灰盒在后人的运托下,置在了那一方距离老屋两三里路的好水好土之处。花圈也都静静地躺在一旁,然后动土工一铲一铲地盖好了土,堆成了土丘,后人们也顺着礼仪在土丘的周围静跪着,就当是送别的最后一程。最后向着东边,立上一块墓碑,这灵魂啊,算是在这暂时还没啥生机的春天里有个归处了。关于永别亲人,年幼的孩童们还是不懂吧,瞪大着眼睛看着一切。后人们在离开前,点燃了几箱烟花,苍白的穹顶,让本应五彩缤纷的烟花变得颜色单一,虽是火,碎在天空里也好像变得很冷,它竭尽全力地绽放着,但依旧平淡得让人心疼,就像生命一样。
我是一株草,一株生长在家乡的春草。我的家乡有个说法,说人去世后,如果太留恋故土,不妨化成一株草,静静地守护着家乡的土地,远望着后人们成家立业。
家乡的初春有些潮湿,那天他们都走了,我的草叶上结满了露珠,水珠浸在我的叶脉里顺着流下来,一颗一颗,但是啊,我没有手去抹,我不是没有感情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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