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夫书

意洞君如晤：

前日阅君书，悲切三日，天地崩倒，山河倒流。家中无人不痛涕哀恸若末日至。然妾于感伤中思甚，复思汝心志，而后洞汝念，悲辄止。

夫飞鸟者，心系于天；禽兽者，心系于林野；爬虫者，心系于石穴；而妾，则心系于夫君也！然或天倾瀑雨，或土石乱走，或林木燃尽，飞禽爬虫流离而失其所者，不多乎？不亦悲乎？而悲尚悲，痛亦痛，当以坚志励内而为上！

苍天为留容飞鸟之所，林野乃留容禽兽之居，石穴方踽踽爬虫之室。包容之，天地之仁爱也。天地尚易变，仁爱且止息，勿言吾辈之渺渺儿女情长者！妾虽悲极感甚，但必自强，行夫遗志，善培幼子，儿女同仁。妾必以君迹告之，令其以汝之毅，汝之坚，汝之念为志，以国为上，以民为本，传君品格于世代林氏子嗣，以光林觉民之名，以光革命之名，以光炎黄之名，以光华夏之名于天地！夫君其勿忧之思之。

自意映过嫁林家以来，常思君念君，由是君之大志明于妾之心。君不言，而其意贱妾已知也久！初婚，君望妾随君博览中西，涉猎往事，抨击传统之旧学，意欲解放妇幼于儒道清政束缚，救民于愚治——其志博大！君嗜学，外学于倭。日本国乃暴虐之列强，此间俗夫鄙汉人者众，盖视汝为犬狗走兽之属。受此冷眼，绝非铁骨铮铮八尺男儿可忍！然君以学为上，数受怨而忍之，全无退意！此非为学而强国，何为之？

半月前，君往家小憩。虽君以学假搪塞，妾亦明君难言而隐之。妾知君夜夜悲醉，亦知君数欲言而止。妾焦灼甚，有感谓君欲再久离吾而去，今果真也！后知君为国事慷慨赴死，妾明汝之意。既为心志，为义而死，而非缘冤缘仇，妾身必不为阻之！

妾之知汝，足使妾拥担悲之勇！教子，必先修吾身。虽恸，亦须留笑颜。

辛未四月三日夜，意映述之而母代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