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于《活着》最初的记忆,是张艺谋导演的影视作品,而后读文学作品与之比较时,仿佛悲戚更为深刻隽永。如果说影视作品是用画面记录富贵及其相关人物,以小见大,从而通过这些凄戚的故事阶段来反映整个大时代的话;那么文学作品便是以大时代为基调背景,存在清晰的历史线,从而描写平凡人富贵跌宕起伏的一生。
余华在《活着》的自序中写道:我决定写下一篇这样的小说,就是这篇《活着》,写人对苦难的承受能力,对世界的乐观态度。“活着”最基本的需求是生存,当生存都成为不确定因素 ,成为自我对苦难的承受范围,那么乐观的人生态度便是支撑我们走下去的动力,反之,便会是压死自己的最后一根稻草。
也许正是秉持着这样的写作理念,余华关于《活着》中对死亡的时刻仿佛都是轻描淡写,他避开了用大量煽情的笔墨,寥寥几字,却简单得让人触目惊心。
影片《活着》剧照例如文中“我爹嘿嘿笑了几下,笑完后闭上了眼睛,脖子一歪,脑袋顺着粪缸滑到了地上。”再如“有庆嘴唇都青了,他还不住手,等到有庆脑袋一歪摔在地上,那人才慌了”,又如“凤霞生下孩子后大出血,天黑前断了气。”
这些种种种种,都让我想起鲁迅的“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痛苦的极端是死亡吗?显然不是,在《活着》这本书里,死亡仿佛太过简单,而活着却成了一件困难的事情。
很多人都说,余华用近乎冷静的口吻叙述了这个故事,当我们才感受到书中人物之间的温情之时,余华便推翻了它,这种冷静近乎残忍,让读者在读这个故事的时候,不禁在想,作者是如何狠下心来写这样的人物结局的。
《世界尽头和冷酷仙境》中有这么一句话:“世上存在着不能流泪的悲哀,这种悲哀无法向任何人解释,即使解释人家也不会理解。”
书中的活着是一种韧性的活着,死亡变成一种理所应当的事情,没必要过于修饰和渲染,但正是这样的对比,却让人感到异常沉重,理解起来也更加深刻。
世人常信佛,说菩萨低眉,所以慈悲六道,金刚怒目,所以降服四魔。
无论是家珍,还是有庆,亦或是凤霞或者二喜,余华的书中,不乏良善本分的人。有庆死时,飞奔着抢着去救人,只因自己有能帮人的能力,还在嘴里一直念叨着轮到我了吗轮到我了吗,与此相对着的,是医生漠视的态度,是那句“你真是胡闹。”
余华先生在书中采取的第一人称的口吻,说着“我的有庆,我的儿子”,让人代入感强烈而为之动容。
在那个注重“成分”的年代,在医生面前,人命理所当然的不平等,职业的神圣感被遗失殆尽,而上五年级的有庆,心地良善的有庆,一心救人的有庆,他又做错了什么呢?
富贵的一双儿女均死于生孩子,凤霞难产大出血死去,而诞下新生命苦根;有庆被抽血过多而死去,得以救活春生的老婆。
这生死相对之间,新旧生命交错的瞬间,也许正是余华的用意所在。生何益,死又何益,活着虽然没有什么好处,但死了又有什么好处呢,人是为了活着本身而活着,不是为了活着之外的任何事物而活着。
蔡崇达在《皮囊》里写道:“我们的生命本来多轻盈,都是被这肉体和各种欲望的污浊给拖住。”
富贵年轻时因赌博输掉了所有的家产,医生为救县长的老婆而抽干了有庆的血,但富贵正是因为离开了地主这个头衔,才在最后躲过了龙二那样的结局,对于他来说,命运在这里的体现更像是一个圈,兜兜转转,得失在弄人之间,让人唏嘘。这也正告诉我们,要摆脱世俗的欲望与外壳,活着才是最纯粹的本质。
童年记忆里,看过一部叫做《神厨小福贵》的动画片,后来有说法讲余华是这动画片的文学顾问。动画片里面的少年主角也叫做富贵,时代背景定为清朝末年,不同于《活着》的是,它里面的人物命运在悲惨之余留下了余地,如今想来,可能是想给童年时期的我们留下希望。
而电影版《活着》中,导演也尽量给了我们一个尚好的结局。电影将书中的故事娓娓叙述,而这些故事,都指向于当时的大环境、大时代,富贵一家人的结局是生活中中的个例吗?
不是,在时局动荡的时期,人们的命运被无情地碾压,而《活着》的升华之处便在于,即使生活艰难如斯,人同样要卯足了劲儿活下去,因为只有活着,一切才有新的希望。
在《活着》结尾,余华终于以完全的旁观者角度,将富贵称作“老人”,以“老人与牛”这样的口吻来总结这位老人的一生。
“‘今天有庆、二喜耕了一亩,家珍、凤霞耕了也有七八分亩,苦根还小都耕了半亩。你嘛,耕了多少我就不说了,说出来你会觉得我是要羞你。话还得说回来,你年纪大了,能耕这么多田也是尽心尽力了。’ 老人和牛渐渐远去,我听到老人粗哑的令人感动的嗓音在远处传来,他的歌声在空旷的傍晚像风一样飘扬,老人唱到———— 少年去游荡,中年想掘藏,老年做和尚。”
写在最后:
转眼看如今的时代,活着的意义早已不在局限于生存本身,我们追求的更多的是人生的价值意义所在。但无论时代如何更迭变换,生活的初衷不过都是:广厦万千,夜眠仅需六尺;家财万贯,日食不过三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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