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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尘埃中绽放的一瞬

在尘埃中绽放的一瞬

作者: 项茁隐 | 来源:发表于2020-07-16 11:33 被阅读0次

    小金给他打电话,约他晚上一起看电影的时候,他正跟往常一样,蹲在这条繁华街道的一角,啃着手里的冷馒头。袋子里的咸菜所剩无几,他拿出一小块放进嘴里,剩余的卷起来,小心翼翼地装进了衣兜里。

    今天是七夕,大街上的人比往常多出不少,人群黑压压地就像是夏天的蝗虫一样从他的头顶上碾过。

    你来这里几年了?前面地摊上有个卖玫瑰花的女孩,她边招呼客人,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聊天。

    他来不及咽下的馒头卡在了嗓子眼儿里,他含糊不清地说,得有十多年了吧。

    女孩点点头,上下打量他。他的裤脚挽到了膝盖,露出黝黑结实的小腿,米白色的褂子被染成了土黄色,胸前还有一滩稀泥。脸上和脖子上稀稀落落地散着几个泥点子。

    你是附近工地上的吧?女孩又问。旁边的工地上正在建商场,打桩机一天到晚嗵哧——嗵哧地响,震得人脚板子都疼。

    是。他有些不自然地说,随即又补充道,我是瓦工。

    说着,有个年轻的男人过来买花,他递给女孩一张红票子,然后挑中了其中一束玫瑰。

    女孩利落地包装好,然后找了一块钱给男人,说,祝你幸福。

    他吃不下去了,感觉自己口腔里的食物变成了麦糠,又粗又硬,拉的他的喉咙生疼。

    99块。一小把花。他一个月的饭钱。

    是的,一个月。这些年来,他每天的伙食都一样。早上吃一个馒头,5毛钱。中午两个馒头,一块钱。晚上也是一个馒头,五毛钱。一块五一包的咸菜能吃一天。这样算下来,他一天的饭钱是三块五。

    99块,足够他吃一个月了。

    他无法想象花这么多钱买一把玫瑰花的人是咋想的,他完全理解不了他们的世界。在他看来,那一把花连两块钱也不值。

    他家乡的山坡上开满了各种各样颜色艳丽的花,就是摘上一大抱也没人跟你要一分钱。这样的花有什么特别之处,居然卖这么贵?

    要说表达心意,那还不如拿这个钱下顿馆子呢,99块,能吃好几碗烩羊肉了吧。

    女孩见没人来,又转过身来,问他,刚才打电话的是你女朋友吗?

    女朋友?他眼前立刻浮现出小金的脸庞。红润且饱满,带着西部地区特有的高原红,一笑起来有两个深深的酒窝。

    他内心是喜欢她的,但他不敢开口,他配不上她。

    他腼腆地摇头,不,不,只是朋友。

    女孩不相信,突然拿了一朵玫瑰凑到他脸前,呶,给你,送给她吧。

    他看了一眼火红的玫瑰,上面细小的毛刺仿佛扎到了他的肉,他急忙往后倒退,我不要,我不要,我可买不起。

    不要你钱,白送给你的。女孩被他吓着的样子逗笑了,我看你在这蹲了一晚上了,怪不容易的。女孩子今天给你打电话,就说明对你有意思,你可要主动点。

    说着,她把那朵玫瑰塞到他的手里,说,拿着,一朵玫瑰代表一心一意。

    他慌乱地接过,说了声谢谢。

    女孩笑了,说,快回去洗洗吧,一个大男人邋里邋遢的可不能去约会哟。

    他望着手里的玫瑰,火红,带着旺盛的生命力。这朵花仿佛给了他勇气,让他终于敢从尘埃里抬起头来,说出心里那句话。

    他把手里的馒头一口塞到嘴里,然后往他的出租屋里飞奔而去。

    2.

    他住的这条街叫西野巷,正在紧锣密鼓的拆迁当中。前面的几座楼已经成了废墟,中间的几座也被拆的只剩下了外壳,钢筋七零八落地在外裸露着,像被掏空了的内脏。街道上满是污水,夹杂着一些烂掉的菜叶子和水果核儿,苍蝇蚊虫聚集在那里,他跑过去,它们一哄而起,嗡嗡嗡像是一台台小型轰炸机。

    他跑到楼道里,打开地下室的灯。啪的一声电灯亮了,屋里的蟑螂们窸窸窣窣地从地上床上爬下来,很快没了踪影。

    这个阴暗的地下室又小又闷,一年到头散发着一股不见阳光的霉味。墙上的霉菌像爬山虎一样蔓延到了房间的边边角角。

    屋里只有一张一米二的床。他平时睡觉只能蜷着身体,腿一旦想一伸直,两只脚就蹿到了门外。

    他猫着腰爬到床脚去找衣服,他没有衣柜,衣服只能堆在那里。他在一堆乱糟糟的衣服里扒拉出一件浅蓝色的衬衫,他知道第一次跟女孩子约会不能穿的太寒酸,至少得是干干净净的。

    这件很好,他一次也没穿过。这还是他弟弟送给他的。当时他说蓝色跟他的黑脸不配,也不符合他瓦工的身份。

    但他实在找不着更合适的衣服了。那堆衣服除了破破烂烂,就是脏兮兮的。不管穿着哪件出去都像是要去工地挖泥铲沙而不是去电影院看电影。

    他又扒拉出一条褪了色的牛仔裤,裤脚抽线了,但还算干净。

    找好衣服,他又赶紧跑到几十米开外的公共厕所接了一盆水回来,在屋里粗粗冲洗了一遍身子。此时虽还未到深秋,可凉水触到身上,他还是觉得每个毛孔都冷的抽缩了。

    擦干,换好衣服,他又用手沾着水把头发湿了湿,捋了两把。

    现在一个浓眉大眼,圆头方脸的男人出现在那个布满裂纹的破镜子里。

    他对自己很满意。

    他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还不到九点,小金说她九点半下班,两人约在九点五十在洪福广场见面。

    时间充裕,他坐在床上,不知道该干什么。或许他应该出门。他一年到头难得休息,正好趁着这个时间出去走走,也许能逛到小金打工的电子厂附近,接她下班呢。

    他还记得第一次见小金的情景。那天他收工回出租屋,在江源路的交叉路口,他看见她穿着一件驼色的脏绒衣,一个人提着一个又大又破的行李箱,站在路口抽抽搭搭的哭。

    那种初来城市的茫然和慌乱,他一眼就看出来了。他当年也是这样一副穷酸样子。自卑,无助,看到城市人吓得只想躲起来。

    他走过去,问她怎么了。她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方言。

    但他还是听明白了,她跟同伴走散了,她没有手机,不知道怎么联系他们。

    他帮她打了电话,问出了同伴的地址。

    我认识这个电子厂。我送你过去。他说着,拎起她又破又重的箱子。

    她低着头,不说话。过马路的时候紧紧地拽住他的衣角。他觉得她真是一个朴实单纯的姑娘。这么容易相信别人,这么轻易地就跟着一个陌生人走。

    以后的故事顺理成章,小金为了感激他,常常来找他,给他送些咸鸭蛋之类的吃的,或者是陪他到旧货市场淘换些旧东西。出租房里的这张破床就是她帮他挑的。

    但他还从未让小金来这里看看。他怕她会失望,怕她会从此再也不来找他。

    他知道自己是喜欢上小金了,喜欢一个人才会有惧怕,他怕她给不了她好的生活,他怕他烂包的家庭光景会吓着她。尽管他知道小金也是贫穷人家的孩子,可他还是张不开嘴。

    3.

    他已经28岁,在农村里已经被归于说不上媳妇来的光棍那一类。他村里那些跟他同龄的男人,连孩子都能上树掏鸟窝了。

    他知道自家的条件,自幼丧父,他跟着寡母还有一个弟弟艰难活着。就在前几年,他一家人还住在他爷爷留下来的土坯房里。房子历经风吹雨打,墙体已经开裂。墙皮四处剥落,残留的墙面就像是孩子尿布上的尿渍。屋顶坑坑洼洼,一下雨大盆小盆就得齐上阵,晚上睡觉连片干地儿都找不着。

    他家统共六亩地,还大半是最差的盐碱地,不管种什么,地里的苗总是出不全,露出光秃秃的大片地皮。

    他14岁就出来揽活儿,已经在这座城市干了整整14年了。这14年,让他略感欣慰的就是还上了他爹病时的一屁股债,供弟弟念完了初中,还有,给家里盖了三间大瓦房。

    他弟初中毕业,考上了县一中。可还没等开学,他娘又得了脑梗。在医院折腾半个月,命是保住了,可人瘫了半边,舌头也被拴住了说不出来话。

    他弟倚着门框呜呜地哭,我不去念书了。我跟你一块出去打工去。

    扯淡。不上学将来能有啥出息,你想跟我一样,一年到头泡在工地上,整天过着衣裳湿了又干,干了又湿的苦日子吗?

    他烧红的双眼望着他弟,他的身体正在抽条儿,个头窜的很快。他年轻的像是破土而出的春笋。他想,他弟只要好好念书,就可以一直向上舒展,不用跟他一样,弯曲着面对这个世界。

    他弟摇头,我还能怎样?咱娘瘫在床上,得有人伺候,还得吃药。我要上了高中,就是把你榨干了你也挣不出这么多钱来啊。

    他咬着牙根,这不用你管,你只管上你的学去。

    次日清早,他出去挑了一担子井水。回来,在院子里浇菜的时候,他忽然听到几声轻微的呻吟声,他扔下水瓢往里屋跑,一开门,他看到他娘趴倒在炕沿儿,炕边是一只空了的农药瓶。

    他不知道他娘是怎么挪动着半边身体爬到桌子上拿了农药的。他只能大声吼他弟,然后两人大哭着把他娘背到了镇卫生院。

    幸亏那里面只剩下一点农药。是他头一天兑了水准备打菜叶上的蚜虫的。他怕忘了,头天晚上就放到了屋里的桌上。谁知竟让他娘看见了。

    他娘洗了胃,人缓过来了。

    她直挺挺地躺在床上,用那只能活动的手捂住眼,无声地哭。

    她的胳膊枯瘦如柴,皮肉松松垮垮地贴在骨头上,像是干瘪的橘子皮。

    他说,娘,您别哭了,您还不到60呢,您还没享福呢。等着你儿以后挣钱了好孝顺你啊。

    她抽动着肩膀,只是一个劲儿的摇头,流泪。

    他弟站在旁边一句话也没说。当晚,他拿了家里50块钱,头也不回地去了省城。不管他怎么找也没找到。

    后来他听说他弟在工地上做了架子工。他知道那是高空作业,非常危险。但他弟说,不怕。我就喜欢干这个。

    他知道他弟的能耐,他从小就跟个猴子似的上窜下跳,十来米的老树,他噌噌噌几下就能爬上去。

    他只是一再叮嘱他系好安全绳。

    这些年,他们兄弟俩都在工地上挥洒汗水,也慢慢了攒了几万块钱。

    他想给他弟在县城里买个房子,然后说门亲事。他不能让他家断了香火。

    谁知道命运哪只眼瞧上了他,竟让他先碰见了小金。他知道小金对他也有意思,但她是个女孩子,不好意思捅破这层纸。

    他是男人,应当他先开口。他想了想银行卡上的钱,又看了一眼那朵玫瑰,心里有了那么一点儿底气。

    他歪在被子上,头枕着胳膊,盘算着一会儿跟小金见面,该怎么开口。

    他想,他把玫瑰送给她,她应该就知道他的心意了吧。

    想到这里,他的脸第一次有了一种在尘埃里绽放的神色,他就像卖火柴的小女孩一样,在燃烧的火光中开始臆想起未来的画面。

    他牵着她的手,走在这座城市繁华的大街上,街灯映照着他们幸福的脸,他们一起吃烤串,一起聊家乡的趣事。他或许可以趁她不注意的时候,在她饱满的脸上亲一口。她的脸铁定会更红了。

    他为自己的恶作剧发出响亮的笑声。

    手机这时猛地想起来。刺耳的铃声像晴空里一个炸雷,打碎了他对于美好生活的一切臆想。

    是养老院打来的电话。他看到那个号码,立刻觉得它们变成了一串锁链,紧紧地勒住了他的脖子。

    他哥俩在外的这些年,他娘都是在养老院度过的。要不有什么办法呢?他们两个年轻壮劳力,不可能让谁留在家里伺候瘫痪的老娘。再说他娘还吃着几种进口的药,光每天的药钱就七八十块。要有一个人留在家里不挣钱,那么一家人的日子就会立刻回到解放前。

    他知道养老院打电话来肯定是他娘又犯病了,养老院又要赶他娘走了。

    王院长,您也知道我们家的情况,我们哥俩都在外边打工,实在抽不出身子。您就行行好吧,就是再转院,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成的事儿啊。您看在我们实在困难的份上,就先留下我娘吧。他低声下气地哀求。

    不行,老太太来这里都犯了两次病了,你要是早说她有心脏病,我们这里根本就不会收的。前两天的情况你不知道有多危险,要不是急救车来的快,老太太就得过去了。你说她要是死在我们这里谁负责?以后谁还来我们这儿?你兄弟俩要是讹上我们,那我们怎么办?

    院长一通连珠炮一样的质问令他有些慌乱。他赶忙解释,我保证不会赖上您的,我娘就算有个好歹我也绝不会怪院里的。再说我不都写保证书了吗?

    那顶个屁用。院长恼了,你啥也甭说了,这不马上到月底了嘛,你30号以前务必回来办退院手续,把老太太接走。

    求您了,要不您再宽限我几天,要不您看看我再加点钱……

    嘟嘟。电话被硬生生地挂断了,他的话被卡在了嗓子眼儿里。

    他妈的,他妈的。他妈的。他扔掉手机,两只手狠狠地捶向墙面。

    我给了你们那么多钱,就连他妈的几天也不能宽容一下吗?他胡乱撒气,房顶的灯被无辜牵连,被他打的四处乱晃,他又一脚踢到了床脚的铁架子上,脚一阵生疼。他抱住腿,缓缓瘫在了床上。

    他觉得有些悲哀,有些愤怒,有些无助。

    要知道这些年他娘换了多少家养老院,哪次他不是陪尽笑脸,说尽好话,就差给人家下跪磕头了。

    即便这样,因为他娘有心脏病,他还得比别人多付一倍甚至两倍的钱。

    可是护理的咋样呢?他每次去看他娘,她不是生了褥疮,就是得了感冒。有的护理员还大呼小叫,把他娘训得跟三孙子似的。

    有一次,他去看他娘,正好碰见护理员正剜鼻子剜眼地数落他娘,他一气之下要把他娘带回去,他娘却死活不走,他把她抓住床栏杆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掰开,硬抱着她往外走,好容易到了门口,她又死死地抓住门框,那只干枯的手因过度用力指节都变白了。

    他实在不忍,只好把她留下了。

    他知道他娘的用意,她不想拖累他,就算是死在养老院,她也不会回家。让他一个壮劳力整天伺候她一个半死不活的老人,那还不如让她去死。她得让他出去挣钱,好娶个媳妇回来,如果能再生个孩子,那她死也瞑目了。

    这时,小金的信息过来了。我下班了,你在哪儿呢?我过去找你。

    他立刻坐了起来,用手抹了一把脸,又从胸膛里深深地吐出一口气。他看了下日历,离30号还有几天时间,他还来得及。

    他知道就算他晚去了,养老院也不能真就把他娘赶出来。他们只是想多要钱,他只要肯再多交些钱,他娘就能留下。

    而他今晚要是表白成功,说不定过段时间他就能带着她一起回去,让娘也跟着高兴高兴,从此她就有盼头儿了,能好好活下去。

    他重新把衣服整理好,把那朵玫瑰护在怀里,出了门。

    4.

    他深一脚浅一脚地从西野巷的泥泞和污臭中走出来,站到了洪福广场的大街上。这里干净整洁,旁边的店里还放着舒缓的音乐。这里仿佛是另一个世界。

    他站在蛋糕店的橱窗前,挺直他的腰板。他看着自己,个头儿还算高,模样儿还算周正,就是身上的衣服有些紧巴巴的,看上去有些滑稽。

    肚子在不争气地叫。一个馒头,对他一个青壮劳力来说,显然抵不上多大事儿,何况那馒头看着圆鼓鼓,其实一捏就成了一个饼,到肚子里甚至都不够打个转儿就消化没了。

    平常他回去倒头就睡。睡着了就不饿了。但今晚肚子显然不干了,它持续不断地叫着,表示抗议。

    他望着橱窗里那些精致的蛋糕,大口地吞咽着口水。

    等我有钱了,咱吃上它整整一个。他对自己的肚子说。

    就在这时,他从橱窗里看到了小金的身影。她穿着一件蓝色的连帽卫衣,正笑盈盈地从马路对面走过来。

    她今天也穿的蓝色,这算不算是种默契呢。他低头看看自己的蓝衬衫,笑了。

    他转过身来,以同样的笑容迎接着小金。

    电话又在此时聒噪地响起。他看了一眼手机号码,不认识。他挂掉了。

    铃声再次响起,刺激着他本来有些紧张和激动的心。

    快接吧,兴许找你有什么事呢。小金已经来到了他面前,笑着说。

    他有些无奈,但还是听话地接起了电话。是一个陌生男人粗粗的吼声。

    你是王生吗?王存是你弟弟吗?那人大声吼着,他听到电话里杂乱的喊声,还有周围电钻刺耳的声音。他应该是是在工地上。

    他捂着另一只耳朵,也大声喊道,我是。你找我有什么事?

    你弟弟从架子上摔下来了。现在送医院抢救呢。你来看一下啊。电话那头的电钻声音已经停了,那人还是嗷嗷地大声喊。声音穿透了他的耳膜,他的耳朵一阵轰鸣。

    突然,声音好像静止了,整个世界好像静止了。他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

    他眼前浮现出以前一个工友从架子上栽下来的情形。那时他正在搅拌水泥,那个工友就像一块砖头一样咚地掉在了地上。溅了他一身的血。

    他去医院看他,他仰卧在病床上,黝黑的身体像是被几根木棍子一样支撑着。他没说出话,喉咙动了动就死了。

    他知道,他弟从架子上摔下来,人就算不死,也得残废了。他这辈子,就算完了。

    他肯定没听我的话,没系保险绳。他小声嘟囔道,这个死小子,肯定没听我的话……

    他就这样嘟哝着,手机还停在半空中。他看到小金在摇晃着他的身体,张着大嘴说什么,但他一句话也听不见。

    他看见小金穿着的那件卫衣,旧得已经起了球,细小的绒毛被秋风轻轻吹动。

    他突然清醒了,一股心酸和痛苦随即涌上来。

    我能带给这个女孩什么样的生活呢。我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瘫在床上的老娘,和一个不知生死的弟弟。

    她的笑容如此美好,她不该跟我过这样的苦日子。

    我这样的人,是天生到这个世上受罪的,我有什么资格追求爱情呢?

    这样一想,他终于绝望了,像是一只气球突然破了一个口,刹那间没了气。

    他颤抖着手把那朵玫瑰塞到了她的手里,轻轻地说了句,祝你幸福。

    然后他没头没脑地狂奔起来。

    他要远离她。离她越远越好。她绝对不能跟着他这样的人。

    泪眼朦胧中,他看见她一路朝他追过来。前面有辆公交车正在缓缓启动,他没犹豫,一脚奔了上去。

    透过车窗,他看到她变得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了一个小光圈,和这座城市的各种光晕融合在一起。

    他双手捂住脸,无声痛哭。

    注:旧文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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