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壁是无垠的,一旦迷了路,四野苍茫,看哪边景色都一样,基本是很难找回来。还好姨妈的房子修在一条地理标识很明显的干涸的河流旁,每日去往绿洲一路有红柳和胡杨导航,林间也早被人踩出了一条小道,倒也不怕迷路。
但是姨夫很郑重的叮嘱我们切不可前往屋后的戈壁方向,那里通往真正的戈壁深处,一旦进去可就很难找回来了。所以我和桃子一直只在绿洲一边的方向玩耍,屋后的戈壁最多只敢走出去几十米远就赶快撤回来。
戈壁往南几十公里有一片更大的绿洲,那里已经被早期的拓荒者开拓成了一座小镇,居住着不少的牧民,也是附近唯一有商店的地方,可以购买必须的盐巴和劳动工具。姨夫带我们去那里采购过一次西瓜,拖拉机直接开到田间地头,喜欢哪个摘来就是。我们用麦子换了两袋西瓜,一路在拖拉机颠簸的后斗中欢歌笑语的返回家中。车开在平整无垠的戈壁上,需要严格遵循来时的车辙行走,以免迷了路。不过尽管如此,我们也还是遇到了危险,半路上有几只凶狠的野狗跟着我们的车紧追不舍,想要跳上车来。我们在车斗里用石头打它们也不怕,幸好姨夫加快了速度,野狗最后追不上方才作罢。但这也导致我们偏离了车辙的印记,差点就害得我们找不到回家的路。
戈壁大多数时候都只有干热的风,但干旱很久以后,也会迎来一次雨季的狂欢。在到戈壁牧场的头一个月里,我每天只看到被太阳炙烤的戈壁,以为这里不会有降水。
忽然有一天,一阵狂风过后,天空就骤然涌起了大团的乌云,电闪雷鸣间大颗的雨滴就掉落下来。这雨不像我在城市里看到的雨温柔羞涩,还要提前酝酿好久。从风起云涌到电闪雷鸣,戈壁上空的云团和雷电在最短的时间里上演了最狂暴的演出,几分钟内就释放了所有的能量。
我在屋外看着远处的天空像被撕裂开了一条口子,暴雨如被人倾倒一般从天空的裂缝泼洒下来。而此时翻滚的乌云甚至都还没来得及遮挡住太阳的光芒。
于是我看到了此生最震撼难忘的场景:金色的阳光在乌云翻滚的天空刺开了一道裂缝,一道光柱斜插在戈壁昏暗的大地上,从这道光柱上流淌下金色的雨滴,仿佛神话中的天河开了一道口子。很多年后,这个场景依然深深印刻在我的脑海,震撼而神秘。
这份神迹一般的景象很快也就消失,乌云翻滚着吞噬了天空这道口子,雨滴排成线一般从天空袭来,砸得人脸上生疼。
大暴雨来得快去得也快,不多时就转成了小雨。一个姐姐带着着我和桃子跑到河边,此时那条干涸的沙漠之河已经汇集了沿岸流淌下来的雨水,居然有了几米宽的溪流。我们在岸边欢呼着跳到河里玩耍,河底的细沙踩着很舒服,我们一遍一遍爬上岸,从高高的岸边换着法跳进水里,又是俯冲,又是撑杆,玩的不亦乐乎。
60天后,我结束了我小学的毕业旅行,离开牧场回到了城市继续我的学习生活,此生也再未去过那里。
但是我依然记得哪里发生过的一切,记得那片胡杨林保护着的绿洲,记得姨妈一家在地球最荒凉得地方顽强生活的场景。记得我和桃子的秘密基地,记得我遇到过的各种神奇动物。也记得星盘一般的夜空和戈壁暴雨时天地间那神奇的一幕。
回想起来,戈壁的生活看似枯燥,但我却没有感觉得无聊,甚至觉得那是我此生最自由快乐和无拘无束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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