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长夜短的夏日,梦自然也就短了,很快就听到村落里零零散散的打鸣声,在公鸡“咯……咯……的鸣叫声中”,天空也逐渐地放亮。习惯早起的奶奶,麻利地穿衣起床。
父亲随后也起床了,随便洗了把脸,准备就绪,就继续在堂屋里嚷嚷,嚷嚷着让我起床,跟他一起去瓜地里。
内急的我,也就匆匆地起床了,去了茅厕。
父亲看到后,就开玩笑地说。
“懒家伙,不叫你不说,一叫你就事多!赶紧啊,我先走了!”
父亲蹬上三轮车,便匆匆地向河边沙地骑去。
十多分钟后,我才磨磨唧唧地走出茅厕,很随意地向瓜地走去。
村口一些爱开玩笑的大叔,看到我就满脸堆笑着说。
“咋?干啥哩?又去当监工队队长么?”
我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撒腿就跑。
来到地边,东方一轮圆日,若隐若现地悬挂在天边,一层薄薄的金辉洒向大地万物。父亲佝偻着腰肢,正在晨辉下认真地号着瓜,一步步地往瓜地另一边走去。父亲看到我后,就跟我说。
“你数下做标记的瓜有几个,我心里有个数!”
一个,两个,三个……,我一边在心里默默地数着,一边往瓜地另一边走去,把数量告诉了父亲。
父亲稍微思考下,估摸着有三百来斤,就回过头开始摘瓜。
瓜摘完,装好车,我们继续推着车子往回走。一如往常,来到村外,还让小卖部老板照看下,我们回去吃饭。
回到家,奶奶已经做好了饭,一如往常地坐在庭院里,等着我们;母亲的眼角带着淡黄色的污垢,衣衫不整地,光着小脚板,在庭院里继续骂骂咧咧地嚷嚷。
我立马去她的房间,给她披上一件薄外套,拿出凉鞋给她穿上,开始给她洗脸。
随后,我们一家人开始吃早饭。
正在吃饭的时候,爷爷拄着拐棍,刺啦刺啦地来到我家,站在院门口,跟父亲说。
“今天还去城里卖吗?”
“昨天刚去,都把家属区串个差不多啦,今天再去肯定不好卖,干脆去镇上卖,实在不行下乡也行,总会找个人家给瓜卖了!”父亲说。
“老头子,吃过饭了?过来找个凳子坐院里。”奶奶笑眯眯地说着。
“不坐了,去村外转转,活动活动身子,消消食。”爷爷一边平静地说着话,一边刺啦刺啦地拄着拐棍,向村外走去。
吃过饭后,父亲匆匆地拿着毛巾,蛇皮袋,麦秸帽等,向村口走去。我也跟在父亲的脚步后,一步步地走向村口。
就这样,我们父子两个,一起半弯着身子,推着三轮车,往前走着。
东方的圆日,如同一个妙龄少女,在普通的脸上擦拭了浅浅的粉,更加妖娆地出现在乡亲们面前,更出现在我们的眼睛里,心里。
在冉冉升起的日光下,伴随着一丝丝晨风,我们用力地推着车子,向东走去。车子吱扭扭地响着,我们一步步地离开了村子,那新旧交替的村落,走在往乡镇去的那条七八里的公路上。
一路上,日头越来越高,光芒也越来越强烈,无情地扑向万物。父亲的后背,不断地从毛孔里往外流着汗水,我也嚷嚷着,‘累死了,累死了’。
于是,父亲就把车子停在路旁的树荫下。我也停下了脚步,在树荫下喘口气,挽起衣服,用衣服把脸上的汗水胡乱地擦了一把;只见父亲脱下短袖,把短袖放入蛇皮袋里,露出那块经历无数次风吹雨打的脊梁,用毛巾从脸上一把擦下来,再把前胸后背胡乱的擦了一把。
随后,父亲就催促蹲在地上的我。
“起来吧,抓紧赶路,去晚了,镇上没有好口子了!”
“累死了,才没歇一会呢!”我随口蹲在地上嚷嚷着。
“累么?不好好读书,这才是个头,以后有你吃不完的苦呢!白墨迹了,赶紧地。”父亲苦笑着说。
父亲话音刚落,他就一个人艰难地往前推,我难为情地,麻利地起身,走上前去帮忙推车子。
我们一步步地迎着烈日,往前推着,在一小时后,终于到达乡镇的集市上,父亲把车子停在了农业银行前的马路旁边。在我们瓜摊的旁边,有一个修自行车,摩托车的男人,他的一个亲戚也是我们村里的,所以父亲跟他也就比较熟。
停稳车子后,父亲一边跟那人点头,笑着打招呼,一边从蛇皮袋里掏出杆秤,麦秸帽,短袖也拿出来穿上,一边用眼睛的余光,扫着熙熙攘攘赶集的人群。
那些集市口的瓜贩子,打开喇叭全自动地一声又一声地叫着。“西瓜,西瓜,又沙又甜的大西瓜,便宜了,便宜了!”还有一些菜贩子,也是用喇叭大声地叫卖着。
但是,如同父亲这样的,自产自销的乡亲们,基本都没有叫卖,只有看到有人问或者有人犹豫地看着时,才张开嘴,亲切地推销自己的东西,不管是青菜萝卜,还是西瓜香瓜等其他东西。我的父亲也不例外,我静静地,无聊地站在他的旁边。
集市旁的几家饭铺里,夹杂着各类菜肴香味的油烟,无所顾忌地溜走,掺杂到集市热闹的空气中,漫过集市人流的头顶,渗透到人群的五脏六腑中,再淡淡地消失在集市的尽头;集市旁的服装店里,时不时地传来美妙的旋律,流行曲或者某个年代的老歌,这美妙的,且有些杂乱的音乐,从四面八方汇集过来,从人群中渗透过去,进入每个人的耳朵,甚至心里;各类促销的广告声,也通过音响,见缝插针般地夹杂进去,慢慢地进入人们的心里。
正在集市热闹的时候,父亲看到摊位上的瓜没有动静,着急地问了旁边修车师傅。
“师傅,现在几点了?快晌午了吧?我这瓜,还没动静,急死人,不行的话,我准备下乡卖算了。”
“十一点多点,等下人多,一会都卖完了,只要瓜好,怕个啥!”那师傅笑着跟父亲说。
大概又等了几分钟,父亲当机立断地打开一个三四斤的小西瓜,把其中一半递给那个修车师傅吃。师傅客气地接了瓜,笑盈盈地吃着,一边嘴里说。
“这瓜真甜,都说你们那地瓜好吃,真不是瞎说的!”
父亲一边用刀子把剩下那半瓜切开,切成几个如同小月牙似的模样,一边应和着那师傅的话,大声地聊着天。
“我这是沙地西瓜,控水,沙田沙田的,不像土地西瓜,那瓜瓤像死母鸡眼似的,吃不出这种脆脆甜甜,爽口的感觉!”
父亲跟那师傅一唱一和的说笑声,自然而然的吸引了周围逛集市男女老少的眼睛,让他们在我们的瓜车前停下了脚步,开始询问起来。
起先一个身材略显佝偻,一头黑白相间头发的老太太,问父亲。
“这瓜咋卖啊?真的好么?”
“大娘,都是自己地里种的,六毛钱一斤,这是我刚切的瓜,你尝尝,不好吃,我就不要钱送给你一个!”父亲一边给老太太递了一块瓜,一边亲切地招呼。
在老太太接过瓜,吃的过程中,父亲一边又把其他几块瓜递给围在车旁的妇女,小孩,老人,让他们也尝尝,一边大声地叫卖着。
“沙地西瓜,保沙保甜,先尝后买喽!”
中国人爱凑热闹的秉性,看到这么多人围着,也就有许多人从其他地方围过来,想一看究竟,所以我们的瓜摊,很快围了二十多个人。
那个老太太,吃完了瓜,神清气爽地笑着说。
“这老乡实在人,这瓜确实好吃,比那边瓜贩子卖的瓜好吃多了!!给我挑个五六斤的,就我们老俩在屋!”
父亲麻利地跟老太太称了一个瓜,告诉老太太。
“这个瓜六斤,称头给你高了点,三块六,给三块算了,老人家挺不容易的!”
老太太轻轻地挽起上衣的衣角,从缝在松紧裤内的口袋里掏出几张皱褶不平的纸币,准备递给父亲三张一块的纸币。
父亲把瓜递给老太太,一边指着我说道。
“大娘,瓜拿好啊!钱给他就行!”
“能不能给个袋子,我一个老婆子,手没劲,怕掉地上摔碎了,瞎了!”老太太一边跟父亲说,一边把钱递给了我。
正好,车子里带的袋子不多,都是大的化肥袋,再者,旁边有个妇女让父亲给她称个五六十斤瓜,父亲正在忙着给那个妇女称瓜。所以父亲随口说着。
“今天带的袋子少,没有多余的袋子给你!你自己慢点吧!”
老太太无奈地,用一只手拎着瓜蒂,一只手捧着瓜身,往家走去;父亲这边也把这个妇女的瓜称好了,开始给妇女说着话。
“你这个六十一斤,一共三十六块六,你给三十六块五就行!!”
“那五毛就算了吧,现在哪里还有五毛钱?!”那妇女一边掏钱递给父亲,一边说道。
“行吧,行吧……”父亲咧着嘴,额头上的皱纹立马一层叠着一层地凸现出来,无奈地说。
父亲接过钱,大致看了下钱的真假,就递给了我。
在我将钱装入袋子后,看到那个买瓜老太太,在路上艰难地向前行走的背影,真想上去帮她一把,但分身乏术,无奈地看着她。
正当我准备回头时,看到她的西瓜扑通一声地摔在地上,鲜红的西瓜汁溅了一地,老太太手里拎着带着瓜蒂的一块瓜皮,惊慌失措地来到我们的瓜摊旁,难过的,使她眼窝里的泪水无声地流了下来,轻声地说道。
“老乡,能不能再给我一个瓜啊,你看刚那个瓜也摔地上了,没法吃了!”
父亲不知所措地纠结着,纠结着要不要给她时。我却给老太太一个跟刚刚大小差不多的西瓜,用袋子装好,递给了她说道。
“没事的,我们自己地里种的,送你一个就是了,再给你个袋子吧!你刚的难处,我全看在眼里!”
父亲看到后,给我翻了个白眼,骂着。
“你个憨家伙,给我滚一边去!”
我还是有理有据地给父亲讲着道理,所谓“和气生财以及老太太确实不是有意的,权当做回好事吧!”
瓜车旁那些在看瓜的或者准备买瓜的人群中,有三个中年男人听到我的话,并看到父亲生气地骂我时,都异口同声地说。
“算了,算了,就当做回好事!那老太太挺不容易的,我们几个给你车厢里的瓜分了,咋样?”
父亲立刻消了气,开始为那三个中年男人称着瓜,每个人称了五十多斤,很快三百多斤瓜,就没剩多少了。
那三个男人把钱开在一起,一共给父亲一百块钱,还有几块钱的零钱,准备找给人家时,他们却坐上车,扬长而去。
父亲赶紧看看这张百元大钞,怕遇到假钱,看了看,用粗糙的手指搓了搓,确定不是假钱,才自言自语地把钱递给我。
“真是有钱人啊,几块钱都不在乎!”
车厢里剩余的几个瓜,也被那些围观的人,你一个,我一个地买走了,三百多斤瓜,一下子就卖完了。
父亲满脸堆笑地给修车师傅打着招呼,推起三轮车,准备回去吃饭。
我麻利地坐在车厢里,他问我。
“饿不饿,饿的话给你买个火烧吃吃。”
不等回答,父亲就买了两个火烧,他把其中一个递给了我,他自己一边吃着火烧,一边向家的方向骑去。
我把自己的火烧留了一半,准备回去让母亲也吃点。
就这样,在那个夏天甚至以后的每个夏天,父亲也总会买许多网袋,卖瓜时。我家的瓜,也总会在镇上有一席之地,得到一大批回头客,许多人跟父亲自然而然地成了熟人。
只是,我随着工作学习任务的增加,再也没有跟父亲一起去卖过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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