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若冰霜•5

5.

        十月中旬，校运会。

        天气已有些凉，大家都穿了外套来，大多是清一色的校服——好像高三有特权似的，我们并没有被明确命令，于是高三区花花绿绿，好不热闹。
        我穿了一件素色上衣，一条长牛仔裤，披了淡粉色的外套。
        许老师已到三十而立的年纪，我猜他会比较喜欢清爽的打扮吧。
        就让我心机一次吧。

        刚在自己班的场地坐下，我就开始四处搜寻他的身影。那次鼓起勇气的堵截，让我知道了他要来当裁判的消息。啊——不要让我回想起来了，我从未那么窘迫过……
        看到了！
        我兴奋地抬头，想要站起来。
        “你在干什么啊，邓喻？”梁上燕突然叫住了我。她是我最好的朋友。
        我意味深长地朝她笑了笑，朝许老师的方向努了努嘴。
        她会意地笑了，顺便啧啧了两声。
        我白了她一眼，开始拿出手机偷拍他。
        入场仪式开始了，唯一让我在意的无疑是排在最后的裁判方队。终于等到了最后一个班，他近了，近了……
        我看到他了。他就那么不疾不徐地款款走在队伍的最后方，米色长裤，格子衬衫，打着一条领带。就像我记忆中的他一样从容。
        我赶紧打开手机抓拍，无奈身高劣势，只好站在板凳上，越过人群捕捉他的身影。
        裁判方队快要走过了，许老师仿佛察觉了什么，突然偏过头来，看到我手里的手机，微微愕然。我的神情瞬间窘迫起来，全被他落入眼里。
        他就那么看着我，笑了。
        然后转过头，静静地站在场地等仪式结束。
        我猜，如果我的手机与我心有灵犀的话，那一幕，那让我永生难忘、反复回忆的一幕，一定被记录下来了吧。
        求求你，别笑了，我会难以自拔。

    老师代表接力赛通常在运动会第二天下午，所以上午我的心情还算平静。我在座位上吃着同学递来的零食，眼神却紧随着他，注意到他正离我们班越来越近。
        “一会就是老师比赛了哦，邓喻。”老班突然转过头，笑眯眯地通知我。
        “啊？”我吓得连零食都忘了吃，“不是下午吗？”
        “提前了，我也去参赛，一会你们要给我加油啊！”她转而对着身后的同学们说。
        紧接着，她又冲我眨眨眼，放低声音说，“你们物理老师也去。”
        “啊？！什么时候开始？！”确定了他也要参加之后的我瞬间不淡定起来，那种感觉……坐立难安。
        不知不觉，许老师已经走到了我们班前。他在学生中很受欢迎，大家听说了他要参赛的消息，见他走来，立马开始起哄。
        有不少人，包括我们不正经的老班，都向我投来暧昧的目光。大家都知道，我喜欢物理，同时也对这个物理老师抱有好感。
        只是，他们都把这当做玩笑罢了。
        其实，我是真的喜欢他啊。
    许老师注意到脸颊染上红晕的我，微微一笑。我赶紧别过头。

    “一会儿我跑最后一棒，记得给我加油啊。”他微微笑着，对我们几个班的同学说。

    大家齐声喊着“好”，我却默默低下头去，没有出声。

    平常明明只有我在意他，为什么到了这种表现的时候，大家都对他亲密起来了?那我还有什么特别的呢……他就，更不可能对我有什么特殊了吧……
    他一边活动着身体，一边向他的起跑点走去，走到一半，却又想起了什么，把外套脱了下来，转过身，玩味地看着我，朝我走来。

      我仿佛能听到我剧烈的心跳。他……他要把衣服交给我拿吗?
      他一步步地向我走来，我盯着他的脚步，说不出话。突然，在离我十步远的地方，他的脚步放缓了。我有些惊愕地看着他抿了抿唇，最终把衣服递给了一个男生，然后转身离去。
      我的眼神没再离开，只是一点点地黯淡下去。
      为什么?
      耳边，突然响起高亢的加油和起哄声——比赛开始了。来不及多想了，我只好努力地拨开把跑道围得水泄不通的人群，挤到前面去。无奈身高劣势，此时已没有人记得我对物理老师的在意，谁也没空看一眼我是谁，然后让我挤过去。
      快到许老师了，怎么办?
      我一咬牙，蹲了下去，一步步挪到最前面。看到他了，他接棒了!正当我兴奋地想要喊他的名字时，一阵推搡让我跪倒在地，手术不久的左腿膝盖传来一阵剧痛。
      我没有在意，注视着他第一个到达终点的身影，耳边响起震耳欲聋的欢呼。我笑着，笑容却在所有的人瞬间涌向他时渐渐消失。
      我一个人半跪在操场上，看着他被荣耀簇拥着，满脸笑意地走回来，一眼都没有看我。
      原来……他根本就不需要我啊。
      我艰难地站起身来，落寞地坐回观众席前面的桌子。
      远远地看着他被学生围住，我突然鼻子一酸，落下泪来。不，不能让他看见!我急忙用手擦掉眼泪，可眼泪却不听话，越掉越多。
    不知何时，他已经走近了。我盯着地面，无所适从。
    突然，在他离我五步远的地方，簇拥他的学生竟让开了一条小路。
    路的尽头——是我。
    我惊愕地抬头，却发现周围的同学都带着意味深长的笑容，看着我。许老师也微笑着，注视着我，朝我走来。我急忙擦擦眼泪，别过头去，心里却止不住地乱撞。
      他……他要干什么?
    他在我面前站定，从兜里掏出了什么，“来，伸手。”
    我慌乱地抬头瞥了他一眼，颤抖地伸出左手。他笑笑，把手里的东西放到我的手心里。
      他把手拿开的瞬间，周围爆发出震天动地的起哄声。
      那是一把糖。
      在久久不息的起哄声中，我听到他直击心灵的声音——
      “邓喻，开心一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