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律·木棉花》
淅沥声中绽木棉,珊瑚十丈欲燃天。
懒闻杜宇传春晓,羞煞石榴照病眠。
白茧犹能织缟素,龙枝应可做船舷。
千年种就通天木,好为子孙福喜添。
最早对木棉的感知,要归咎于舒婷的《致橡树》:
我如果爱你——
绝不像攀援的凌霄花,
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
我如果爱你——
绝不学痴情的鸟儿,
为绿荫重复单调的歌曲;
......
我必须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
作为树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
根,紧握在地下,
叶,相触在云里。
......
读舒婷这首诗的时候,我还在湖南的某所高中上学,湖南是没有木棉树的,但通过这首诗,我隐约感受到了木棉树的高大与奇伟,加上读小学的时候,学过一篇神话课文《两棵奇树》,这课文说的是两兄妹最后变成了木棉树,结出木棉织成衣服给大伙取暖,感觉这两兄妹头脑有问题,扯远了。
舒婷把伟大的爱情比作是木棉和橡树的相互依恋,体现了舒婷爱情观里的比肩而立、各自独立又深情相对的期许,即使在今天,舒婷的这种爱情观也很难实现,不是实现的条件不成熟,而是当代的绝大部分男女已经失去了想拥有独立人格的勇气。
事实上木棉和橡树不可能生活在同一个区域,橡树是一种喜欢生活在寒温带的植物,抗霜,而木棉是一种热带或亚热带植物。
第一次见到木棉是在96年,那一年我辞掉了国企的工作,来到深圳,成为了千百万打工者中的一员。很多年以后,有人问我丢掉了铁饭碗有没有后悔。我当时犹豫了一下,然后说,如果你是一株木棉,那就去南方生长,朋友不明白,我也懒得解释。
那一年的冬天,离圣诞只差了几天,我在深圳第一次感受到睡大街的自由,南方的天即便在冬天也很暖和,如果能够填饱肚子,就是睡桥底也会很香。这也是为何今天的深圳造就了无数“三和大神”的缘故,扯远了。
或许由于木棉树生长在南方的缘故,在中原诗人中很少有咏这种树的诗歌,不过这也不算遗憾,至少在南方诗人或流放到南方的中原诗人其写木棉的诗并不少。
《木棉花歌》
明朝·李云龙
旧苑昌华吸紫氛,宫娃曾斗石榴裙。
枝头犹是英雄血,无奈流花不待君。
李云龙,字烟客。番禺人。少补诸生,负奇气,一时名士多严事之。绌于遇,以赀游国学,卒无成。走塞上,客东莞袁崇焕所。时崇焕总制三边,威名大震,云龙在幕参其谋。既而崇焕死,遂为僧,称二严和尚。明亡,不知所终。著有《雁水堂集》、《啸楼前后集》、《遗稿》、《别稿》行世。
估计有人会把明朝这位诗僧当成《亮剑》里的主人公,如果要作比较,这两人还真有太多相似之处,只是一位被塑造成了成功的典型,而另一另是在明灭亡之后不知所踪的失败者。从骨子来说,明朝这位李云龙才是真正的英雄。他有多首咏《木棉花》的诗,读之令人血脉喷张,悲愤不已。
关于木棉花开的节气,比较好记,此归功于苏子瞻被贬海南后,曾有一首写《上巳》的诗并自作其注,如下:
《上巳》
海南人不作寒食,而以上巳上冢。予携一瓢酒寻诸生,皆出矣,独老符秀才在,因与饮至醉。符盖,儋人之安贫守静者也。
老鸦衔肉纸飞灰,万里家山安在哉。
苍耳林中太白过,鹿门山下德公回。
管宁投老终归去,王式当年本不来。
记取城南上巳日,木棉花落刺桐开。
东坡这首诗用典甚多,没有必要一一解释,此处告诉我们,木棉花开始掉落刺桐开始开花的时候正是上巳之节。
木棉在琼州人心里的地位非常之高,在琼州,木棉树又叫吉贝树,因地此无棉花,故是汉朝之前黎族人织“吉贝衣”的主要原料,也就是著名“黎锦”。如中国纺织鼻祖黄道婆,就是在元朝时流落在崖州今三亚,跟黎族人学织黎锦而带回家乡上海松山,成为一代纺织大师,而当时的黎族妇女织出彩色床单幕布的“崖州被”,就闻名于世。
另外,木棉花在琼州也被称为“英雄花”,据《后汉书》记载,海南岛与木棉花可谓渊源深远。二千多年的南越王赵佗,他以满树红花似烽光而得名。而把木棉称为“吉贝”一名,除了专家说名称源自于南洋土语Ceiba的音译外。其实。源于黎族人一个古老的传说而闻名。传说五指山有位黎族老英雄名叫吉贝,常常带领人民打败异族的侵犯。一次因叛徒告密,老英雄被捕,敌人将他绑在木棉树上严刑拷打,老英雄威武不屈,最后被残忍杀害。后来老英雄化作一株株木棉树,所以木棉树叫"吉贝"树,以纪念这位老英雄。因木棉树的花呈鲜红色,就像用英雄的鲜血染成的,故黎族人对木棉树也称之为英雄树。
《木棉花》
明朝·方国骅
不材容得老天年,寒食丹砂木末燃。
汉主堠亭情独远,隋宫春树色同鲜。
残红似照崆峒火,野血疑啼建业鹃。
惟有刺桐共开落,城南上巳句谁传。
木棉花比作丹砂,其妙味还是差了点,论档次,绝对比不上“未若柳絮因风起”的谢道韫,另一处比喻杜鹃嘀血其实也不太准确,这首诗可谓方方正正却又平平常常,评述到此也算功德圆满了吧。方国骅也是广东番禺人,看来番禺还是个出人才的地方,远的不说了,近的番十亿就是个典型的例子。
《海云寺咏木棉花》
明朝·王邦畿
水气凉生晓日中,阶前过雨寺前风。
坐忘一树无青地,疑是霜林叶尽红。
王邦畿此人也是番禺人,这首《咏木棉花》感觉也是太过平常,连解释都省了,一读即懂。
《红木棉花》
明朝·彭孙贻
瘴岭风吹红木棉,蛮方佳丽亦嫣然。
种来琼海年年暖,开遍朱厓处处妍。
无雪不知庭絮咏,争春欲占荔支烟。
流人肠断秾花候,月冷荒庵杜宇前。
彭孙贻于此诗中注解:粤中遍地有之如山茶而红鲜过之。作为浙江人,好奇广东的木棉花也属正常。
《木棉》
清朝·徐搢珊
花开天暖未为奇,花落天寒可制衣。
无补民生花万种,春来空自斗芳菲。
采木棉制衣因工序太多,工艺繁琐复杂,到目前基本上已经弃而不用,把这种工艺当成文化遗产保存下来还是有一定价值,用木棉制衣更多的是反应琼州本地人的务实和勤劳,追求精细是广东人的生活特色,从用木棉制衣可见一斑。
广东人在木棉花落的时期里,会将掉在地上的木棉花捡起来,晾干,用作褒汤,据说还有食疗和食补的作用。
《木棉花歌》
明朝 梁佑逵
长虹漠漠澹黄昏,绛节云中拥万神。
霞标初建城头上,甲光向日开金鳞。
光摇夹岸迷颜色,大树将军谁者识。
一望平原若火燎,疑是田单破燕日。
作为广东顺德人,梁佑逵这首《木棉花歌》写尽了木棉花的精髓,这让想起台湾著名美学大师蒋勋讲五六十年代蒋家经常播放的一部电影叫《田单复齐》,有时候,人还是要有一腔热血,虽然田单复齐也只是一个历史的缩影,齐最终还是要亡,但在梁佑逵的心里,一辈子都装着一个晚明的齐,呵呵。
《咏木棉花》
明朝·黎遂球
烟雨天南睡海棠,烛龙移得照红妆。
越王夜燕留千炬,织女春寒待七襄。
绛影未消璚岛雪,苍枝偏老石门霜。
君看荔苑同移植,多少奇材胜豫章。
黎遂球,广东番禺人,明末大才子,有“牡丹状元”之称。此首咏木棉花,将其花开浓艳雄浑之状写作千军万马,真鬼才矣。
老夫查阅写木棉花的诗,有两个特点,其一,广东人写木棉最多,似乎木棉成了广东的标志,其二,几乎所有的木棉诗集中在明中晚期,似乎与节操有很大的关系。
明之后,广东人还继续在歌颂着《木棉花》,如以下两位的诗:
《木棉絮》
清朝 陈融
难得晴天晴有絮,偏非雪地雪留痕。
虹光海日前身事,鸪影江山一缕魂。
宁可风怀让杨柳,几曾衣被慰黎元。
词人老作英雄语,越峤声坛定一尊。
《南海神祠古木棉花歌》
清朝 屈大均
十丈珊瑚是木棉,花开红比朝霞鲜。天南树树皆烽火,不及攀枝花可怜。
南海祠前十馀树,祝融旌节花中驻。烛龙衔出似金盘,火凤巢来成绛羽。
收香一一立花须,吐绶纷纷饮花乳。参天古干争盘拿,花时无叶何纷葩。
白缀枝枝蝴蝶茧,红烧朵朵芙蓉砂。受命炎州丽无匹,太阳烈气成嘉实。
扶桑久已摧为薪,独有此花擎日出。高高交映波罗东,雨露曾分扶荔宫。
扶持赤帝南溟上,吐纳丹心大火中。二月花开三月叶,半天飞落人争接。
东风乱剪猩红绒,儿女拾来柔可摺。正及春祠百谷王,神灵不使马蹄蹀。
还怜飞絮白如霜,织为緤布作衣裳。银钗叩罢双铜鼓,岁岁看花水殿旁。
其实,清朝咏木棉花的人基本就只剩下广东人了,如黎贞,成鹫,庞尚鹏等。读木棉花诗,其实是在读懂广东人那种坚忍的性格特点。
PS:木棉,是广东男子的英雄气血,是广东女子的温柔多情。木棉大艳不香,不妩媚,不造作。开时如烈焰燃天,凋谢如红毯铺地,在默然中完成对岁月的静守。
晚明将士中,有多少广东籍的英雄,他们追从袁崇焕,亡国之后或俏发为僧,或闭门谢客,终身不仕。相比江浙那班文人,广东自有其傲骨之节,亦如广东的木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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