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岁的时候我开始离家求学。开始那三年,离家也不算很远,每两个礼拜搭一小时的车从学校回家,然后再带着一堆生活用品大包裹小包裹地回校。搭车的路上景色甚好,春天树木郁郁葱葱,途中经过的油菜花田野时常以满片的金黄色让人心喜。不过那时虽说是离家,每年一到春节也收拾心情回家,年味也算是浓厚。到了后来离国去新加坡,年味才算是越来越淡了。一开始还会感到一丝所谓游子的思乡之情,到了后来竟也慢慢习惯了这漂泊感和疏离感。
今年是五年来第一次回家过年。本以为会有些近乡情更怯,却在见了家人之后彻底放下心来。有句特老土的话随即闪进我的脑海-家是我们的港湾,无论是学习压力生活烦恼还是失恋失业,每每回了家,烦恼都像是自动消除了。
有意思的是,在家的时候从不觉得过年是什么特殊的节日(除了有个把月的假期与像是吃不完的食物零食)。离开家以后,每每在异国的大年三十夜晚,反而真真有种“流浪在外”的感觉。而今在外久呆回来之后,过年倒是被赋予了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义,看着街道上来往匆忙置办年货购买鸡鸭鱼肉的人们,竟涌起某种特殊的感情。
在国外度过的第一个春节,是在当时的预科英语老师家里。老师是新加坡人,每周末给我们一群中国来的外国学生补习英文。参加补习的人并不多,每次甚至凑不上10个人,于是老师轻松地记住我们每个人的名字。临近春节时便发了简讯问要不要去他家和他家人一起吃年夜饭。当时是在国外的第一年,收到邀请时竟有些受宠若惊的感觉,大约还是怕年夜寂寞孤单,默默斟酌了几番之后还是欣然同意了。然而没想到去了老师家中才发现,除了我和我带的室友,竟然一个人都没去。原来其他人都礼貌地拒绝了!当下便红了脸,甚觉自己有些“厚脸皮”了。然而古人说既来之,则安之,在短暂的惊慌过后,我和室友还是故作镇定地坐了下来。老师的太太和女儿热情好客得很,瓜果零食招呼着我们,寒暄几句之后也便熟悉了。
那次和老师一家人吃了火锅,虽说火锅里头尽是些没见过稀奇古怪的丸子,却也吃的开心。新加坡人过春节,有个习俗叫捞鱼生。用三文鱼做成生鱼条,拌上腌姜丝,红萝卜丝等等色彩各异的蔬菜水果丝,放在一个大圆盘之中,等待一个发号施令者喊:捞鱼生啦!一桌人便用筷子高高捞起盘中的材料,取捞到风生水起之意。那场面初见时特新奇,一桌人不管认不认得在那个时刻都像一家人似的。后来我在公司春节的聚餐时又捞过几次,每次心情都有所不同。想来这活动真能带来节日氛围,心里头也忽地暖了。老师的太太念叨着我们两个在外求学学生的不易,说道她的儿子也在异国他乡,深知独自在外的孩子每逢节日的漂泊感,便不住地往我们盘子中夹菜,温暖如此,令人感激。
接下来两年的春节,是和一群浙江同学一起度过的。十几人组成了一个小团体,以地域为最紧密的联系,在本该锣鼓喧嚣的节日里做上一顿“大餐”,围坐着看春晚(其实在国内时根本不怎么看春晚,在国外后倒年年不落了)。我们这一群同学都是同一年到的新加坡,彼此在一起倒也像是互相照顾互相取暖。一群人定上一套略为奢华的房间,细致分工着你来买菜我来准备熟食,连携带电脑和电视连接线这样细微的任务都一一分配好。赶在春晚开始前准备好大部分的食物,开始吃时备上几瓶酒,絮絮叨叨也算是在闲话家常。到了十二点,会看到大家陆陆续续拿起手机,往那个遥远之地拨号问好。一群人用各自不同的家乡话,跟家人道着新年好,我在这儿一切都好。一时之间整个房间都被某种热切的气氛笼罩着,好不温馨。
然而随着学业渐忙,往后几年的春节,我们想要聚在一起都有些难了。于是互相陪伴的朋友渐渐固定成了两三个。简单地吃顿火锅,一年也就那么跨过了。
这两年每到了春节,总看到网络上男男女女抱怨着过年的烦恼。什么父母催婚,亲戚念叨,同学炫耀之类之类。字里行间总透着些埋怨,不想回家宁愿在外的味道。这样的言论于我是难以理解的。在外几年,我时常想念着父母略微不耐烦的催婚说,亲戚们从关心出发的问候,哪怕是当初不那么喜欢的同学,我也偶尔想着能否一聚。那些所谓的烦恼对我来说,都是幸福的烦恼啊。
幸运的是,终于结束学生生涯能够自主地回家。哪怕只是呆在母亲身边陪她看无聊的肥皂剧,陪父亲喝上一顿爽快的酒,陪着姐姐在街上胡乱游荡,我的心里啊,都暖到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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