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我熟的人大多知道,我原有吃夜宵的习惯,刚戒。
之前对外的解释是,为了增重。
其实是馋。
其实的其实,是我妈惯的。
高中时候通校走读,下晚自习后,不愿意挤进黑暗里的滚滚人流和车流,宁可多在教室磨叽一会儿。
于是回家路上,即使把电动车加速拧死到底,到家也总得将近十一点。五个小时之前应付几口姑且称之为晚饭的食物,早就被作业们消磨尽,还得加班儿个把小时,仿佛入睡跟起床总要在同一天才心安。
遂堕入夜宵的坑。
我妈那会儿大半夜变着法子给我弄吃的,最常吃的是馄饨。
尤其冬天,每天从下午进教室起,最期待的就是晚上顶着寒风回到家,眼镜上水雾刚散,端一碗馄饨,汤汤水水呼噜噜下肚。
白胖的馄饨漂进嘴里,一咬爆汤,前几口烫得咝溜咝溜。
汤近乎清汤,一点盐,几乎尝不出咸味。
一绺紫菜、几片虾皮,隐隐一丝说不清是腥还是鲜的滋味提醒我这是汤,不是白开水。
馄饨是早包好的,分装进小袋冻起来。一次十来个,包一回能吃挺久。
馅料就是肉、葱,有时候加木耳,偶尔包过几次虾仁,但包了虾仁久放之后会不新鲜。
最惦记的是关火之后闷一颗蛋,鸡蛋打散,小心铺进汤里,盖上盖子,转眼盛出来就是一朵滑嫩的蛋花。勺子沿儿刚搭上就没进去,要费点功夫才能凭舌头断定哪一勺有蛋,哪一勺是汤。
后来,远在滨海小城,学校食堂里有馄饨,吃过几次,味道说得过去,也有的时候运气不好,不新鲜。
中秋回家,日上三竿起,扒出冻好的一包馄饨下锅,须臾捞起。还是那个味儿,又不大像那个味儿了。
夜宵又吃了三年,烤冷面、馄饨、菜煎饼、水饺,甚至麻辣烫,以及在韩国给自己续命的老干妈杏鲍菇拌面。
常出去浪,吃川渝的抄手、水饺、火锅、冒菜,苏杭的银鱼羹、藏书羊肉、热炝鱼,厦门的沙茶面、土笋冻、姜母鸭。嘉兴小土著带我钻巷子吃阿能面、羊肉面、蟹肉年糕煲。去上海,吃东方明珠旋转餐厅的自助,吃弄堂里早餐摊的咸肉菜饭和小馄饨。在武汉,吃街边小店的热干面、豆皮、加一片卤干子。在南京,吃大排档、盐水鸭、鸭血粉丝汤。在西安,逛小路,花式吃馍吃面吃牛羊肉……还有本以为会反人类其实还说得过去的甜豆花、毛豆腐、咸肉粽,和本以为也就那样吧然而是真的特喵的反人类的某些泡菜国“美食”,以及,家乡或者各地的无数我记得起或者已经忘记的食物。
有的新奇,有的惊艳,有的失望,有的让我恨不得原地爆炸给厨子看。
但再也没有什么吃的东西,让我那么期待,给我那样的宽慰。
妈煮的馄饨并不是好吃的不讲道理,甚至有时候姜切多了,不合我口味。
但在最难最累最冷最暗的夜里,伴了我一段路。
后来誉满天下的英雄,降妖伏魔、锄奸斩恶、行走江湖、无所畏惧。有朝一日衣锦还乡,却回到小时候输了比试躲起来哭鼻子的面壁崖前,痴痴得盯着已经朽折的木剑,说不出一句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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