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群——志群——”一声接一声的喊声,吓跑了晒太阳的猫,抱窝的老母鸡也颠颠儿跑远了。
“在这呢,怎么了呀?李婶儿。”志群从井边一下子站了起来,正好在李婶儿的左侧探出了个头来,还把李婶儿吓了一跳。井的位置比路面低差不多一米,旁边还有几颗杂树遮掩,志群埋头在井边洗着衣服,不注意看,还真不会注意到有人在这儿。看样子,李婶儿也挺急的,直奔着志群的家小跑过去,所以,志群突然出现在了眼前,李婶儿像一下子忘记了到底有什么事儿一样,盯着志群那一张年轻,还略带孩子气的漂亮脸庞,呆呆地愣住了……
“啥事呀?李婶儿你倒是说呀,看着我干什么。”志群也看出了李婶儿的不对劲儿,由于一阵小跑后,李婶儿胸膛一起一伏,喘着气,脸色神情慌张,给人一种不安的感觉。志群也警觉起来了,变了脸色。
李婶儿在这几个呼吸的时间,感觉时间像过了很久,脑子里闪着瞬息变化的片段,最终变成了几个字儿。
“你爸淹死了……”
“啊?……”志群错愕,手里的衣服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打着滚,掉进了旁边的水沟里。志群愣住了,脑袋里嗡嗡地响着。这次换李婶儿叫醒她了。
“别愣着了,快去看看呀,在河边。”
“哦,对——对……”
志群一路快跑着,耳旁的风呼呼地刮过,像是平常,她会觉得这种奔跑的感觉很痛快,而如今,这呼呼的风声却像极了哭声,抽着脸生疼。不,不是风在哭,是志群,她哭了。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滴接着一滴,从志群脸庞上滑落。泪,原来这么烫。志群听着自己的心跳,咚—咚—咚,每一声回响都像钉钉子,一次比一次深,扎进了志群的心里。
父亲怎么会淹死呢?村子要说水性,谁能比得上父亲呢?不,不会的,一定是李婶儿搞错了。父亲老老实实,勤勤恳恳了一辈子,大家都说他好,老天不能这样,这么早就带走一个老好人啊?我们虽然穷,但我们从来没有做过伤天害理的事儿呀,父亲不会死的,不会死的。但李婶儿难道会认错父亲吗?不,我不知道怎么回事,但一定不是父亲……不是的……
志群一把拨开围着的乡亲,态度有些蛮横,乡亲们也没有生气,脸色暗淡,为这一对苦命的父女,默默惋惜着。志群母亲在生志群的时候,难产去世了,父亲害怕再找一个对志群不好,所以就一直一个人带着志群,家里就父亲一个人能挣工分,日子紧巴巴的,但好在父亲踏实、勤劳,不富裕的家庭两个人也过得有滋有味。
志群总是对父亲说:“爸,我现在长大了,能帮上你了,我们的日子会越过越好的。”听到志群这么说,父亲笑容堆满了一脸,应和道,“那是当然。”父亲是个爽朗、乐观的汉子,村里没有人不喜欢父亲。
可这一切,在这个时刻,对,现在,都破灭了。
那是父亲的脸,但和平常的父亲不太一样,这张脸太苍白了。村里的老人都说,淹死的人,从水里捞起来之后,当亲人靠近的时候,七窍会流出血来。志群靠近父亲时,父亲却很平静,并没有像老人们说的那样,出现一副血淋淋的场景。没人知道父亲为什么会下水?父亲怎么就溺水了?等到有人发现的时候,一切都已无力回天了。志群看着这熟悉又陌生的脸,看着父亲胸膛前掉了的纽扣,志群还想着这本该在今晚被缝上的,心里一阵翻涌。志群拉起了父亲的手,平日坚硬的老茧,现在也是软绵绵的。父亲很平静,他像是舒了一口气,长长地睡去了……
周围很安静,偶尔能听到低声抽噎的声音,不,不是志群,志群没有哭了,尽管两道干了的泪痕在脸上格外显眼。
志群擦掉泪痕,按着祖祖辈辈传下的习俗,在乡亲们的帮衬下,父亲很快被安葬了。没人知道志群心里怎么想的,人们也不知道如何去安慰她。这一切都过去之后,往常父亲的劳作,志群都顶上了……
“这女娃,小纠纠的(形容瘦小),还挺能干的啊!”
“是啊!穷苦家的孩子早当家!”
这一年,志群十五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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