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有接近20年没有流过一滴眼泪了。
甚至在亲人去世的时候,包括很爱我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我都没有哭。
在外人看来,我只是木讷的接受了这一切。
我也懒得解释。
除了父亲的去世。
在他去世的前三天,同样的,我一滴眼泪都没有流。
我现在还记得他去世的那一天。
那是发生在我高一的事情,在大年初二的凌晨,我突然被一个电话叫醒,告诉我马上去医院:我父亲出事了。
就在计程车上,冥冥中,我已经开始隐隐约约感觉到,即将会发生什么事情。到了医院后,看着母亲跪在病床前,早已哭晕在地。父亲躺在病床上,浑身插满管子,不省人事,医生正在用电击的手段做最后的抢救。
我脑中一片空白。用手扶着输液杆,竭力让自己保持站立的姿势。
理智告诉我:我的父亲,已经不可能再回来了。
他们都在让我喊爸爸,让我把父亲叫醒。
我挣扎着,埋下头,对着我的父亲,这个我世界中唯一个山一般雄伟的男人,说:
爸,你放心,妈妈我一定会帮你照顾好。
殡仪馆三天,我按部就班,接待来悼念的客人,不断给长辈下跪,参与繁琐的仪式,当众朗读我的悼词(因为我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念诵,甚至有人还笑出了声),在半夜通宵打麻将的人群中穿梭,端茶递水。
偶尔我会到一个没人的地方,坐下来,什么也不想。
我也隐约听到了一些人的议论:
“这小孩是不是有问题啊,这样都不哭。”
“这么冷漠我还是第一次见呢。”
“他父亲不是最疼爱他了么?听说从小到大连手指头都没动过他一次。”
每个人看我的眼神都不一样,也有人会来指导我,应该在什么时候做什么事情,重要人物来了要去迎接,要不断重复的说话。
而我那个时候,早已厌倦,只想回家。
那个我知道一辈子都回不去了的家。
这个情况持续到三天后,殡仪馆的仪式已经结束,要去火葬场。
父亲被放在送葬车的后厢,我坐在前座,双手捧着他的遗照。
我们就这样一起往火葬场的方向去。
现在想起来,那是我和父亲最后的一段公路旅行。
我很小的时候,父亲就经常带着我开车出去玩。
我总是记得一个定格的画面:
窗外油菜花遍地,微风从车窗外徐徐拂进,车中放着严凤英的《女驸马》,旁边父亲一张得意洋洋的脸,以及已经有点晕车了的我。
我收回了思绪,看了看怀中的照片,那是他的遗照,穿着一身他喜欢的中山装。
在我的眼神与他照片中眼神交汇的那刻,我的眼泪夺眶而出。
那一天,我几乎留尽了这辈子的所有泪水。
很多年后,我看到这样一段话:
“在整整七天里,我没有落过一滴眼泪。我朋友告诉我,她也有过相同的经历——对自己父亲过世没有任何情绪的流露,如同操作一个具体的项目,入土为安,一切得体而妥当。一直到了很久之后,她在北京城里开着车,突然有那么一个时刻,在某个街角,悲伤毫无征兆悄然袭来,一下子把她打得粉碎。她一脚刹车,一个人在车里失声痛哭。”
生活总是这样,悲伤总会毫无征兆将你击溃,而你逃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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