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写这个其实是看到在一所中美合作学校就读的邻家小妹的一道作业题,大意是,长平之战中,如何评价白起坑杀40万俘虏的事情,同时,请评价一下“纸上谈兵”的赵括。
本来给一个小孩子出这样的宏大命题就让我有点吃惊,更吃惊的是,这还是一道扩展题,并无标准答案,只是锻炼孩子的独立思维和从史料中发掘观点的能力。只此一项就让我感叹,这种教学方式让孩子既不会盲从权威,又有独立思考的能力,这代人再成长起来真不知道会精成什么样子。
这道题同时也拨动了我的心弦,长平之战在战国末期的重要性可谓是惊天动地,此战是我国历史上最早、规模最大的包围歼灭战,不但让秦最忌惮的赵国从此再无翻身之力,更大大奠定和加速了秦国大一统的基础和进程。可惜对战的双方主将却没有一个得到过好的评价,白起从此成了十恶不赦的“人屠”,“杀神”,后世用了更多的野史小说去演绎白起下地狱以及各种轮回的惨状,而赵括也成了“纸上谈兵”的千古笑谈。如果剥离现代人思维的执拗,还原当时的情况,这样的评价对当事者来说实在不太公允。
赵括我们下一次再谈,先说白起。
“人屠”从字面意思来理解,对于白起来说倒是有据可查,就史书上有数的大战役的记载,白起指挥军队就杀了八十多万人,这还没算那些没有数字的战役和小型战争。据梁启超考证,战国期间一共死了两百万,只是白起就杀了二分之一,超百万之众。不过实在也没有办法,白起此人一生七十余战未尝败绩,战必胜,攻必取,不但善谋而且活用战术器械和自然之法,玩的又是歼灭战这范,死的人多也就可以理解。但是从效果上看,歼灭战是达成统一的最实际,也是最高效的办法。当时各国大部分都进行了变法,秦有锐士,赵有铁骑,齐有技击,魏有武卒,战国七雄,没有一个是好相与的,以一国之力灭六国,谈何容易,如果没有对既有战力的大规模消耗,合纵连横就会无休无止,所谓天下一统只是痴人说梦而已。
不过,为何偏偏长平一战却成了白起千古的污点呢?自然是因为坑杀降卒,而且一杀就是40多万,这可是赵国的全部精锐啊,一时间赵国国都震动,国之精壮几乎殆尽。
在这里我必须稍微交代一下此时的背景,战国末期,人口已经大大增多,不复商鞅变法时地多人少的情况,各国都为了争夺土地而兴起刀兵。而长平之战持续三年多,到了后期为了封住赵军突围的出口,秦国可谓倾举国之力,要人给人,要粮给粮,国力大伤元气。当然赵国更惨,到处借粮还不可得。
在这样的情况下,一下子40万人向你投降,如果你是白起,你能怎么办?
那时候的人们可以没有张艺谋电影《英雄》里一样有什么天下的概念,家国家国,我是赵人,自然认乡归土,这40万精锐绝对不可能为秦所有,把他们放回去,再由廉颇、李牧、乐乘这样的名将用来打秦国?
再者说,就算想要化整为零,弄上几个政委将其编为奴隶、戍卒也不可能,关键是,秦国也没有余粮,上哪里去养活这40万张嘴呢?
好,敌人投降之后无非就是三条路,放,收,杀。放不得,收不了,只能杀!
在敬畏鬼神的战国时代,杀降一直被认为是不吉的,更为世人所不齿,所以一般人绝对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更不用说坑杀40万降兵这样可能会遗臭万年的事情,任何将领也不敢轻易做出这样的决定。在这个问题上,白起是请示过当时秦昭襄王的,但是秦王这个老小子能够隐忍多年一举夺权宣太后,自然精的和猴一样,不愿背负骂名,只回了一条:请上将军自行裁处,意思是你看着办。白起为国家计,不得不背着“杀俘不祥”的诅咒,下令坑杀了这四十多万人,自此,由赵武灵王胡服骑射之后崛起,作为最后一个有能力可以对抗秦国的赵国从此没落,再无还手之力。
如果从人类的角度来说,杀了这么多人自然有罪,反人类罪呗。可是作为秦国的上将军,作为一名军人,白起何罪之有。说到这里还要说说白起的封号武安君。何为武安君,言能抚养军士,战必克,得百姓安集,故号武安。正因为白起的赫赫战功,才会有了“料敌合变,出奇无穷,声震天下”的评价,也正是这个“声震天下”,才使得其他六国十余年不敢犯秦,才保的国泰民安,又有什么值得苛责的呢?白起因谗言被秦王冤杀,秦人尚武,举国祭奠,也可以看出国人对于这位战神的爱戴。一下节选孙皓晖老师《大秦帝国》里的一段描写。
“白起之死,犹如一场寒霜骤降,秦国朝野立时一片萧疏。关中老秦人几乎是不可思议了,茫茫大雪之中竟是络绎不绝地涌向杜邮,涌向郿县,凭吊白起,为白起送葬。郿县本是老秦人大本营,更是白氏部族的根基之地。白起尸身回到故里的消息一传开,整个郿县都惊动了!人们卷着芦席扛着木椽拿着麻绳,从四野三乡冒着鹅毛大雪潮水般涌向白氏故里,三日之中,竟搭起了二十余里的芦席长棚,从白起灵堂直到五丈塬墓地。郿县令飞报秦王的书简说,郿县八乡十万庶民,悉数聚拢白里之外,外加关中老秦人,原野之上人海茫茫麻衣塞路,其势汹汹,不可理喻!秦昭王与范雎商议一番,便派出国中十三位世族元老做秦王特使,赶赴郿县“以王侯礼仪”为白起送葬;并当即下令各郡县:凡有为白起送葬者,不许阻拦!如此一番大折腾,白起葬礼风潮才伴着茫茫大雪渐渐终止。开春之后的清明前后,整个关中竟都在凭吊白起,几乎县县都立了白祠,从杜邮西去,一路每隔三五里便有白起庙或白起祠堂,香火缭绕,贡品如山,竟是任何一代秦王的葬礼都要声势浩大且连绵持久。”
看完这段,其实我真心流泪了,不但是可惜一代战神就此陨落,更为他为国为民最终却落得如此下场而黯然神伤,更不用说背在他身上千古的骂名了。
坐见秦兵垒,遥闻赵将雄,武安君何在,长平事已空。白起一死,五国随即组成联军,秦军再度被打回关内……夕阳西下,残阳如血,似在祭奠一缕英魂逝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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