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初，周日早上七点半，我约了朋友去打网球。
说是室内场，其实就是一个巨大的篷子。打到中间，听到外面稀里哗啦的，感觉在下雨，打完才发现，不是雨是雪，2023年，巴黎的初雪，就这么来了。
我开车回家，孩子们都守在窗户旁边，看着地上的雪越来越少，转瞬就没有了，满脸失望。我知道又到了要安排滑雪的季节了。
在法国，冬天去滑雪，尤其对于有娃的中产家庭来说，仿佛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如果某天说：“今年我们不去滑雪了。”
大家都会转头看你，目光无色也没有温度，但有力量，有触感，让你不得不解释，到底为什么不去？
问题是，滑雪和一般的度假不一样，滑雪是一项并不好学的运动，会滑的就会爱死，学不会的人，像我这种，差不多能笨死：“46岁拼了命去学滑雪，没想到2天就被开除了！”（点击标题即可查看）
滑雪也是年纪越小，学得越快，就会上瘾，而成年后再去学，即使能学会，大多数也就是蜻蜓点水，意思意思。
据我观察，我周围这些中年女友，但凡是成年之后才学的滑雪，不论国籍，虽然每年上雪山，好些人连滑雪板都不租，通行证也不买，主打就是一个家庭陪伴，纯去做饭当后勤的。
于是惯例就是，几家约着一起去。
一来，雪山上房子很贵，几家挤挤分房费，会更经济；二来，白天，老公孩子都上山去滑，妈妈们也可以做伴聊天，打发时间。
我们之前滑雪，也是这样的模式。
可上山滑雪，不仅遥远且崎岖，而且巴黎出发，还很堵，单程都要十个小时，风景虽然很美，可整个星期，窝在一个小房子里洗碗做饭，对我本人来说，这不是假期。
我有朋友说，你可以去地中海俱乐部啊，三餐全包，还有泳池和SPA，不滑雪也不会无聊。
问题是，地中海俱乐部山上的雪村比海边的水村，普遍要贵百分之三四十，我不滑雪，为什么还要付这一万多欧元一个星期？为什么不穿着轻薄的花裙子，去沙滩上看小鱼？
好吧，我承认，还是钱少了，才不大气。
总之，结论就是，对于年年去滑雪的中产家庭来说，大多数还是为了孩子。
因为孩子们是真心喜欢滑雪的，他们重心低，身体轻，学得快。我虽然没学会，但我能理解，大概就像是小时候坐滑梯，我也是一遍遍地坐不够，天黑了也不想回家去。
而对中产父母们来说，也乐于让孩子们拥有滑雪，这个“相对上层”的爱好和技能。
这也是二战之后，现代社会中产家庭，最根本的运行逻辑：孩子成了家庭的绝对中心。鸡娃还是放任，只是教育理念不同，但背后目的永远是一样的，那就是身为父母，要尽可能地让孩子快乐，拥有美好的人生。
虽然有人说，“只有孩子才做选择题，成年人当然是全部都要的”，但那只不过是笑语，其实，成年人的日常里，全是选择。
对于有利弊，有后果的问题，类似要不要吃饭，要不要读书，做出选择很容易，可对于没有显著后果的问题，譬如，要不要每年去滑雪，这才是真正的选择，因为要直面自己：
就算不去滑雪，又能有什么后果呢？没有啊！那么，我们究竟是该满足孩子还是顺应自己？在我有条件的情况下，没有给孩子制造快乐，那么我还称不称职？孩子们长大之后，没有和父母一起去滑雪的记忆，会不会有欠缺？
也许有人会说，“你想得可真多。”
其实，这是因为我要写文章，认真地想了我的思绪链环，回溯到的。正常情况下，我也想不了这么明确，只是觉得不去的话，心里有点绷绷的，却不知为什么？
事实上，一念之中有90刹那，一刹那又有900生灭，而人的意识犹如冰山，只有百分之十露在水面上，剩下的百分之九十都是沉在水底看不到的，可看不到，并不意味着不存在。
就是因为把前因后果都想到了，最后，我给孩子们报了滑雪冬令营，只需要把娃送到巴黎的集合点，就可以万事大吉。
订好位置后，我给孩子们说，今年你们各自去冬令营，还分别在阿尔卑斯不同的山头上，她们一起做了哭泣的小鬼脸说：“呜呜呜，妈妈，我们爱你，我们要和你一起去。”
我一手揽着一个说：“不，不，不，你们也看到了，妈妈不喜欢滑雪。”
妈妈不能陪着去滑雪的悲伤，大概持续了三十秒，然后就放晴了，她们开始兴高采烈地讨论，每个雪站上都有多少雪道了。
对我来说，过了孩子这一关，其实外界很容易。后面当不同的朋友邀我们同去滑雪或者介绍滑雪老师，我都可以云淡风轻地说，我不喜欢滑雪，我也不想去学，还理直气壮的。
这其实是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但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
我们总是说社会，父母，亲戚，七大姑八大姨，给了我们巨大的压力，事实上，这个世界现实存在，但对每个人来说，看到，听到，闻到，触摸到的世界，就只关乎自己，和别人没有关系。
而压力并不直接来自外界，而是来源于自己内心对于外界的映射，无论外界怎么说，只有映到自己心上，才会焦虑，影响到自己。
最近和一个朋友吃饭。她说，最近压力大得要爆掉。因为项目组里有个讨厌的同事，不停给她压力，各种针锋相对加上邮件轰炸，搞得她半夜做梦都在回邮件……
这事儿跟老板反映过，但老板的目的是让项目如期滚动下去，而不是评判对错。我问：“得罪这个同事，会影响工资，奖金，提升么？”
她说：“不会，但每天一早看到红色未读的邮件，就有点背后炸毛。”
我说：“那你困扰什么？哪儿凉快，让他上一边儿呆着。做你该做的，不该做的，就屏蔽掉！”
是的，人生要做的选择太多了，而其中最重要的，无非是把那些没有利弊后果，却可能给自己产生困扰的问题，挑拣出来，彻底屏蔽掉。
因为我们的心，并不是一面简单的镜子，虽然无法百分百控制，但在很多时候，我们还是能够做出选择，究竟要把什么反射到自己的心里。
有句话是，永远也叫不醒那个装睡的人，其实何必装睡，只要学会摆烂，该睡的时候，尽情去睡，该醒的时候，才会精神百倍。
这是一件十分简单的事情，只不过绝大多数的人，都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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