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往事(1)

上世纪，六十年中期。我刚上小学一年级，认不了几个字。一天，父亲在看一本书，突然，掩卷感叹道，写得真好！我看他一脸兴奋的样子，在旁边就奇怪，问他，什么写的好？书上印得字吗，肯定好。父亲哈哈一笑说，不是，不是这样的。父亲看我楞着未解的样子，又说，你还小，你不懂。等你识字多了就知道了。

父亲说完，又要去看他的书，我不行，非让他讲清楚。父亲只好耐着性给我讲，这读书，就是在听人说话，人家把要说的话写成字，你一看就知他说什么了。书里有道理，有故事，还有很多有趣的事。听了父亲的话，从那时起，在我幼小的心灵里，就产生了一种渴望读书的情结。

我上小学三、五年级时，就开始偏科语文，喜欢上作文课，热衷于读小人书，童话书。可惜那个年代最缺的就是书。

上作文课，老师时不时会拿张报纸，踱进教室来，我一见，心里就兴奋。老师在讲台站定，不慌不忙的把报纸打开，找到要读的文章，然后三折两迭，找到最佳视觉位子。报纸的响声不大，听着却分外悦耳，就像在家里，母亲打开糖果纸，马上就可以拿到糖吃一样高兴。老师读时，扬抑顿挫，嘴里唾液很多，使人想起吃肉的感觉，顿生出许多涎水来。

在那严重缺书的年代，找到一本书，实在是太难了。

班上一同学，名叫老虎。是属于老师眼里调皮捣蛋的家伙，自己不学习，还捣乱到别人。以至于几十年后，另一个同学开玩笑说，我们上学时没学习好，就是因为和老虎一个班，他捣乱我们不能好好学习。可就是这个老虎，家里存有不少小人书、故事书。他根本不屑看，而在我却是宝。所以，老虎在我心目中的形象就非同一般，熠熠生辉，光芒万丈。我黏着他和他好，终于，有那么一天，趁老虎家大人不在，我俩把他家楼上楼下，桌里柜外，凡是有可能放书的地方都翻了个遍，真正是一网打尽，收获颇丰。

过后，我知道，那个矿是采尽了，老虎的形象才慢慢暗淡下来。

我有一堂哥，大我九岁，年龄差别大，我们几乎不交往。后来，我发现他爱看闲书，就主动找到他，问他要书看。他给我拿了厚厚的一本，是欧阳山的《苦斗》，里边主人公叫周炳，还有胡杏、胡柳姊妹俩。我看得不甚懂，但非常入迷。这是我平生看的第一本长篇小说。

由于他年龄大，交结广，能找来书。我跟着他没少看书。

这中间，我陆陆续续读了《平原枪声》《林海雪园》《红岩》《青春之歌》《艳阳天》《太行风雨》《红旗谱》《烈火金刚》《暴风骤雨》等。还似懂非懂地接触了，《水浒传》《西游记》《三国演义》《红楼梦》。

那时出版社基本不出文艺之类的书。我所能看到这类书都是“民间”流失的旧书。很多书，纸都发黄了，是真正意义的“黄色”书籍。当时是属于封、资、修黑货，是腐蚀青少年的大毒草。

一次，得一本书，没有前后皮。里边有男女恋爱的情节，用的是第一人称。当看到男主角“我”在心里说，亲着她的唇，如同含着一块糖。吓得我心惊肉跳。要知道，那是禁说男女爱情的年代。心想，果然是黄书，这是谁写的？费了很大劲，在书背上找到巴巴皱皱几个字，“巴金文集”。那是第一次知道到这位文学巨匠的名子。

时值高中，大概是1974年吧，有一同学不知在哪弄了一本新出版的《广西文艺》，甚是稀罕，捧在手里，心潮澎湃，真不知道，世界上还有这么好的东西。打开杂志，油墨香扑鼻而来，又见那一行行诗文，或排列齐整，或错落有致，未等拜读，心已醉了。

在班里，同学们都知道，我是个“书痴”，见书不要命。为此，发生了一件事，使我至今还难以释怀。

事情是这样的，有一同学，借别人一本《青年近卫军》的书，说是放在他抽屉里丢了。连续不断的几次问我，我确实没见，人家不相信，虽然没明讲，从心里却认定是我偷了。我也没办法，心里老是憋屈，又和人说不清。尽管孔乙己说过，窃书不算偷，可我真没窃呀！

现在有同学微信群了，几次想在群里声明一下，又怕人说小心眼。这不，没忍住，不由在这说出来了。

说实在，就为这，直到现在，我仍坚持不看这本书。我下定决心，保持一辈子都不要知道那书里究竟写得啥。

总之，在那缺书的年代，我东寻西找读了那几本书，还真是受用不浅。至于后来，有意识去读的那么几本西方名著，怎么也不走心。好像过去读的书都溶浸在血液里了。而后补读那几本外国书，就像几杯茶水，喝下去就排出体外了。这也许就是我登不了大雅之堂的缘故吧。

说起读书往事，又想到当今网络上常说的，你读过的书，就像你喝过的水吃过的粮，成为了你生命的一部分。回过头想想，还真有些道理。

那时缺书，更缺粮。有一篇小说描写当时的生活，名子就叫《狗日的粮食》。现在是不缺粮也不缺书了。一个个都吃的肥肥胖胖的，可咋就没人喜欢读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