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别康桥

轻轻地我走了，正如我轻轻地来；我轻轻的挥手，作别西天的云彩。

薇丽认识建生，是从他特有的声线开始的。

建生读大学时，是学校话剧社的，因为身材魁梧，五官端正，风流倜傥，外加声音条件好，男一号的位置一直保持到大学毕业。

有的人写得一手娟秀的字，赢得同伴的赞赏；有的人舞姿翩翩引来一众侧目；还有人凭借声音，便可“招蜂引蝶”收获一片迷妹。

建生便是后者，更何况他一表人才。

薇丽有着林妹妹外形，羸弱，高冷。从小到大，一直是男孩子心中的梦中情人。

这一对璧人，大学毕业后被分配到同一个单位，而且还是同一间办公室。

新一届大学毕业生入职不久，正赶上国庆联欢会。建生的诗朗诵被安排在了节目单的最后，俗话叫压轴。

那河畔的金柳，是夕阳中的新娘；波光里的艳影，在我的心头荡漾。

建生在台上声情并茂，薇丽的耳朵忽的被叫醒。她停下所有的思绪聆听这首耳熟能详的诗句。

纯净，磁性，温暖，柔情！

薇丽这个无线电专业的毕业生搜肠刮肚，恨不得把自己能想到的所有美妙的词藻都赋予给这位初识的同事。

她第一次懂了什么叫怦然心动。

校园从来都是为那些相貌俊美，品学兼优，激情澎湃的大学生搭建的初恋舞台。

建生的女友素素也是学校话剧社的，两人搭戏渐生情愫。《雷雨》中的大少爷和四凤儿，戏内剧情延续到戏外。和娱乐圈频繁出轨的当事人的理由一毛一样。

当然，建生和素素是正经谈恋爱。

薇丽在校园“上演”的是师生恋。专业课辅导老师小林正直青春年华，抱着跟全世界决一死战的态度，总算拿下薇丽。

薇丽答应小林毕业后就领证去。

插一句，建生薇丽都是恢复高考后第一届毕业生，也就是所谓77级。因为某些不可描述的原因，这届毕业生年龄普遍偏大。

二十五、六岁确实也是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

建生薇丽相见恨晚。

寻梦？撑一支长篙，向青草更青处漫溯；满载一船星辉，在星辉斑斓里放歌。

那个时候，人的观念普遍保守。有女生幼稚到在公交车上不敢坐男人刚刚坐过的座位，说担心怀孕。也有女生觉得接吻会把肚子搞大。

绝大多数孩子不知道自己从何而来。

后来还是一个插队时当过猪倌的女生讲述猪的交配行为，成功引导这群愚昧的“天之骄子”通过类比懂了个大概齐。

另外一个女生补刀说突然就明白“踩蛋”敢情是公鸡母鸡在啪啪啪！

一阵静默，随后一片哗然。

不是以结婚为目的的谈恋爱都是耍流氓，普世价值，深入人心。

建生薇丽都是有“家属”的人了，他们不想耍流氓。在通宵深谈后，他俩决定先去处理好家事，再回来“在星辉斑斓里放歌”。

软泥上的青荇，油油的在水底招摇；在康河的柔波里，我甘心做一条水草！

当薇丽的未婚夫小林在电话里听到“亲爱的，我现在刚参加工作，婚期可以再等等么”的时候，心里多少有点儿思想准备。

小林是个理工男，他爱薇丽，可他更懂得尊重。

建生这边有点儿麻烦。

素素是独生女，从小娇生惯养，生性多少有点儿刁蛮。当初在话剧社这一对俊男靓女令多少人羡慕。大四毕业前，两边家长也见过面了。

建生和素素都是中文系的。文科生，说话就爱绕弯子。

“素素，我们在一起，你不觉得缺少点儿什么吗？”周末的傍晚，建生约了素素在他们常去的水吧。

“怎么了，你想说什么？”素素靠过去，拉起建生的手。

建生轻轻抽回，坐直了身体。

“我……我遇到了一个女孩子，我爱上她了。”建生避开素素的目光，口齿清晰的说。他了解素素，他希望快刀斩乱麻。

生米都煮成熟饭了，素素可不是吃素的。

“谁呀？我怎么了？你为什么这么对我？”素素一脸惊愕。

“不，不，素素你很好，你没有任何问题。是我，是我的错。”建生低着头，声音还是那么好听。

素素默默的流泪。

四凤儿哀求过周萍吗？不，应该是蘩漪。四凤儿在那个雷雨之夜触电而死。

素素打了个冷战。

“不，我不同意。”

“我可以补偿你。”建生去意已决。

“不，等我想想告诉你。”

那榆荫下的一潭，不是清泉，是天上虹；揉碎在浮藻间，沉淀着彩虹似的梦。

“听说建生结婚了，新娘子是素素。”

这天，素素穿红戴绿，化了淡妆，胸前别着一朵粉色玫瑰花，已经蔫头耷脑。她在建生单位各个办公室一边发着喜糖，一边和来来往往的陌生人打着招呼。

她表情自然，面带微笑。

“恭喜恭喜，白头偕老，早生贵子”
喜庆话充满了楼道的各个角落。

在素素到建生单位来“折腾”之前，建生带薇丽离开了单位，去了后海。

初冬的午后，阳光温和，游人很少。

“建生，你和素素多久可以离婚？”薇丽柔柔的问。

“尽快。”

“可是……”建生明白薇丽的意思，用手捂住了薇丽的嘴，打断了她。

“素素和我分手的条件就一个，必须先结婚。她要挽回面子。”

薇丽点点头。

“这段时间你俩会在一起吗？”

“怎么会？我会天天陪着你。”

“可是，素素那边……”薇丽不知道该怎么表达。

建生一把将薇丽揽在怀里，他宽阔的肩膀几乎把薇丽整个包裹起来。

“我的小傻瓜，别胡思乱想。”建生凑到薇丽的耳旁，用气声轻轻的说。

“啊，建生，你再多说几句。”薇丽闭上眼睛，沉醉在建生的声音里，一股久违的暖流穿透薇丽的身体，她几乎晕厥。

建生把她抱得更紧了。

一抹夕阳洒在这对年轻人的身上，远处琴声悠长。

但我不能放歌，悄悄是别离的笙箫；夏虫也为我沉默，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建生和素素，薇丽和小林，他们的事儿不胫而走，还添枝加叶，传的沸沸扬扬。

素素逼婚成功后，并不急着兑现“先结后离”的婚前承诺。双方家长也不断给建生施加压力。

尤其建生父母这边，一向乖巧懂事的儿子怎么在这种大事上如此轻浮糊涂，他们一边自责一边期待儿子迷途知返。

建生和薇丽的恋情从正常的谈恋爱，变成了婚外情。甭说，素素这番操作挺狠。

单位领导开始找建生谈话了，就那一套呗。年轻人要有正确的婚恋观，不能见异思迁喜新厌旧等等。

连薇丽也没放过。薇丽成了小三，她无法接受这个身份。

“建生，我们怎么办？”薇丽因为纤瘦，眼神越发忧郁。

“宝贝儿，有我呢！”声音太有诱惑力了，薇丽感觉自己秒变影片中的女主角，顿时元气满满。

两个人的爱并没有受到丝毫的影响，逆境中，他们爱的更加义无反顾。

素素那边放出话来，在自己没遇到合适的男友之前，不办离婚手续。建生自觉理亏，就默默的等。

一年的时间很快过去了。新年联欢会上再也听不到建生的《再别康桥》。

同期来的大学生都纷纷评定了中级职称。当然没有他俩。

此时正值改革开放，单位人事部门管理政策有所松动。有些同事开始调离，也有人开始下海经商。

建生薇丽决定离开单位，去开拓更适合自己的发展空间。

悄悄的我走了，正如我悄悄的来；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建生顺利的考入中央电视台国际部做了播音主持，薇丽去了电影学院录音系做了老师。

他俩事业上发展得都很好，只是素素那边一直没有放手。激情被时间拖得降了温。

不久，薇丽在电影学院遇到了才华横溢的摄影师阿穆，他当时刚好某部电影获得国际大奖，前途无量。

阿穆第一眼看到薇丽就喜欢上了她，他来势凶猛，两人不吃不喝聊了24小时，从爷爷辈聊到自己，他谈吐不凡幽默风趣，把薇丽聊的心花怒放。

她决定接受穆的追求，打算结婚了，她真怕夜长梦多。

婚礼前一天晚上，她循环播放了建生的录音带，有他模仿配音演员的台词片段，当然还有再别康桥。阿穆凑过来听了几句揶揄道“这就是你那位中央电视台吧。”

薇丽没吱声，随手把磁带丢到了垃圾桶。阿穆不解，薇丽笑笑说：“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建生有了出国发展的机会，他一个人去了德国。

薇丽后来和阿穆也离婚了，她又嫁给了作曲家。再后来她选择去了澳大利亚。听说她最后嫁给了外国人。

现实生活就是这样，并没有电影、小说中圆满精彩的大结局。

这么多年过去了，愿他们各自安好，包括素素、小林。

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