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宓教授的爱情(6)

作者: 一任梅花作雪飞 | 来源:发表于2019-08-05 19:29 被阅读7次

                                  七

    故事多了,人就老了。

    ”白头宫女在,闲座说玄宗。”——写了上句话,想到这句诗,奇怪的思维导图。

    老了的吴宓,在西南师范学院当教授。

    西师在重庆。

    先在沙坪坝后迁北碚,座落缙云山上,部属重点院校。

    一九八O年代,我去过。参加教育部在那里召开的教学研讨会,待了十多天。校园很大,很美,据说围墙比故官的还长几米。校园里一片玉米,一片果园,当时见了,颇感诧异。

    现在这个学校没了。2005年,与西农合并,组建西南大学。

    老了的吴宓教授,心境渐趋平和。

    毛彦文已由台去美,后由美返台了,鞭长莫及。在当时的背景下,甚至偷着想她,也叫人怕怕呢。

    就心境平和了。

    就放下了与女人有关的爱恨,有关的情仇。

    就积极投身于思想改造运动。旧社会过来的人,脑子里有些东西是需要打扫的。

    谁也没有想到,老了的吴宓教授又风光了一回。这一回,衍生出他第二段婚姻。

    这第二段婚姻,让他措手不及。爱情来的太意外,幸福来的太凶猛。

    (思想一改造就有了回报,且回报的蜜汁香艳,尽管措手不及,老哥哥没计较,笑纳了这份惊喜的溢价。)

    我说过两次了:冥冥之中有双看不见的手。

    仍是那双看不见的手,摆布或安排着。

    看来,老哥哥这一生必须戏剧化。尤其是老哥哥之于情和爱,必须献了青春献黄昏。

    放下了的,拾起来吧。

    1952年,吴宓教授在《新华日报》发表题为《改造思想,站稳立场,勉为人民教师》的文章,后经《光明日报》转载,轰动全国。

    旧知识分子,沐浴新社会的阳光雨露后,本是谈个认识表个态,抒发个小情怀,说是"轰动全国",其实就是轰动了文教圈里和他一样的那一拨人。其他还有谁人,会在意这些乏趣的文字呢!

    可事情往往就这么无厘头。

    重庆有个重庆大学,重庆大学有个法律系,法律系有个女学生,这个女学生名叫邹兰芳。

    寻常世俗的名字,后来却有超越世俗的非常之举。

    邹兰芳竟然有兴趣看了老哥哥的文章。看了之后,又一番全面调研多方了解,老哥哥的形象居然生动起来了。不由得芳心一紧,自己对自己正色道:——这人有才,我要崇拜!

    写信。登门。拜访求教后,顺便为老哥哥浆洗缝补端饭递茶……各种手段各种操作,以行动温暖,以行动打动。老哥哥被温暖打动得一塌糊涂。

    “记得少年多乐事,夜深灯火上樊楼。"

    老哥哥是老司机。

    就这样,突如其来的爱,让皱纹满布的60岁灵魂,走进了20岁初开的情窦。

    1953年6月,吴宓同志邹兰芳同志傲娇地忽略了一个个错愕的眼神,结了婚。一个个眼神很懊丧:两位同志怎么不停一停,细细体会三秒钟?

    政Z运动带给的风光,裹挟起一老一少,又惊了回世,骇了回俗,再为老哥哥戏剧化命运添料加戏。

    造化弄人。

    当初,他们说好了要结百年之好。

    可是,只有三年。只能三年。

    篡改结果的,不是悬殊的年龄,是疾病。婚后仅仅三度春秋,肺病就带走了邹兰芳。

    "醉到西楼醒不起。春梦秋云,聚散真容易。”苦命人尝不到甜水。

    老哥哥,写到这里我忽然想哭!

    哭你的命,哭你的运,哭你命运的苦难,哭你业已开始的苦难的残年……回头看时,吴宓所有的逗比甚至荒唐,都是苦难的异化。

    邹兰芳短暂的人生,悲喜交加。生在大山沟,家庭是大地主。两个亲哥都在川军,供她读到大学,无忧无虑。

    解放后两个亲哥跟人家叛了个乱,被镇压。邹是个病秧子,还要照顾哥哥们撇下的孩子,不堪重负,活得气喘吁吁。嫁了吴宓,刚要喘得匀和,就又走了。

    两根藤上结出的苦瓜,搁一块,是两个苦瓜。两个文科生,计算不出"苦苦得甜"的答案。

    对这段婚姻,有人说是邹的计谋。说她见吴宓多情,就设下圈套挖下坑,等吴宓跳进来,用他的薪资养家治病。

    信吗?

    她走后,吴宓教授一如既往,接济她的侄子侄女,直到WG工资被扣发。

    她走后,吴宓教授每顿饭都摆上两副碗筷。过节祭奠她。经过她的墓地时,会久久凝望。

    他用这种极具代入感的仪式,纪念与之走过短暂岁月的那个人。

    思念一个人,才想着为她做点什么。

    他想她。她走后,吴宓教授孤苦伶仃,便是套路,我也乐意让老哥哥中计。

    老哥哥正直、憨厚,精明不足,始终以善良善意待事待人。何况,邹氏把大把的青春,挥霍在他的生活,他的生命,予其晚年以人类最适宜的温度。套路再深,也值!

    “挥手自兹去,萧萧班马鸣。”老哥哥茕茕孑立形影相吊,直到离开人世。

    他活了84岁,一生跌宕。

    84岁,放在当下也是高寿。但高寿没给他带来快乐,带来的,只有孤独、折磨、清寂、无助、苦难。

    寿比南山,没能福如东海。

    到最后,一顶反GM帽子,把他压在小黑屋里,悲惨而无助地喊着:

    ——我是吴宓教授!我饿啊,给我一碗稀饭吧!我想喝水,我就要渴死了……

    对于苦难,我不愿去写。

    吴宓虎落平阳,龙游浅滩。在西南山城经受的所有委屈所有苦难的细节,我下不了笔。

    我要说:重庆,你太残忍!

    因被批斗致残腿部后,吴宓的生活已不能自理。学院怕他死后没人管,去找他的女儿。这个此时风光无限的女儿说,解放前父母就离婚了,没有赡养义务。

    这个女儿,当时就在四川,改名萧G,早已与父亲划清界限,且还时不时把吴宓训斥一番,让吴宓心里淌血。

    1977年1月8日,胞妹吴须曼把他接回老家,租房独居。

    1978年1月7日,伴着孤独和惊惧,吴宓教授撒手人寰。

    也罢,他已不再留恋。

    1979年,平反昭雪。

    晚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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