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人曾爱慕你年轻时的容颜，可知谁愿承受岁月无情的变迁。——水木年华《一生有你》
已是春夏之交。
明艳的阳光向大地抛去媚眼，青翠的柏木直指苍天，画眉儿婉转地歌唱，云雀儿从天空俯冲而下，在一所农家小院的女墙上驻足，在砖的间隙里跳跃。
院子里，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妇躺在竹木沙发椅上，旋即鼾声大作，云雀被这异响惊动，忽而腾起，掠过菜地上青翠欲滴的梨树，往白云处逝去。
白云下是巍峨的远山，与山同眠的是这个小山村过去的长辈们。
阿紫刚来村里的时候，正是饥荒过后的年月，百废待兴，被介绍给村子里的一个年轻木匠。
木匠留着平头，脸上是长而粗的眉毛，鼻梁很长，眉宇间带着那么一丝英气，典型的庄稼人长相。
木匠会做活，各种雕花窗棂，农家院门，长矮凳床桌椅熟手拈来，曾经还参与过天桥的设计，那天桥如今依然横立在马路上方，经过岁月的洗礼依然如新。
年轻的阿紫其实不太喜欢这个相亲的对象，因着木匠大她七岁，又不会说话，木讷顽固。
但那时选择的余地尚少，能填饱肚子已是不易，慢慢地在这个小小的山村住下来。
阿紫做事麻利，为人大方，又能说会道，村里的老人常常来家串门。
四年后，她诞下一子，木匠请村里的武装部长给他取名，高为。
后面又生下了二儿子和女儿，三个子女中，大儿子高为成绩最好，一直读完初中。正值改革开放，珠三角产业兴旺，高为告别双亲，在十八岁的花季，奔往广东工作，慢慢成为家里的顶梁柱。
再后来，大儿子娶了媳妇，在寒冬腊月里生下一子，取名常武。
常武生下来的时候脑袋长长的，阿紫此时已经五十多岁，用布包着孙儿的脑袋，每天磨啊磨，终于把孙儿的脑袋盘圆了。
再后来，儿媳妇又生下一个小女孩，取名桑芊。
又过四年，小儿娶的媳妇也诞下一子，取名龙骏，不幸几年后小媳妇病逝，小儿子在外打工，龙骏跟着爷爷奶奶相依为命。
为了给儿女提供更好的教育，一家子决定搬到县城，儿子儿媳去了上海工作，阿紫便承担起照顾孙儿和孙女的重任，在县城里租了平房，种了一块菜地，就这样在县城住下。
到了县城，阿紫依然保持着在家劳作的习惯，每天勤快地早起，烧火做饭，清扫住所，洗碗洗家具，忙个不停。
大孙子常武去了县城里的第四完小读书，孙女桑芊则就读县里的太子隆幼儿园，小孙子龙骏还没到入园年龄，阿紫每天抱着他干活，等待大孙子他们读书回来。
春去秋来，寒来暑往。常武上了高中，桑芊读了初中，龙骏也上了小学，大儿子回到县城，与儿媳开了一家童装店，一切都在慢慢往好的方向发展。
可就在阿紫准备享受天伦之乐，六十来岁的时候，突然感觉身体无力，解手时蚂蚁会围着小便，去医院检查，确诊为糖尿病。
多年来，阿紫勤勤恳恳，舍不得吃舍不得穿，只为将儿女抚育成人，却没想到就在日复一日的劳作里落下了病根。
屋漏偏逢连夜雨，厄运专挑苦命人。阿紫在接孙子回家的路上，被一个女孩单车撞到，股骨骨折，小女孩慌忙跑开。
留下阿紫一个人倒在马路上，鲜血从胯下慢慢溢出，阿紫感到恐惧，绝望。
阿紫的手机落在了家里，一时间联系不上正在店里忙碌的大儿子。
正值社会上出现的信任危机，周围围满几圈人，却无人敢上前救助，直到一位路过的大叔实在看不下去，拨打了急救电话，阿紫这才得到救治，动了换骨手术。
也就是从这一年起，阿紫的身体每况愈下。
之前，糖尿病已经折磨得她身体消瘦，而现在，她还失去了独自行动的能力。
厄运并没有结束，到了七十岁，一连串的并发症后让阿紫失聪，眼睛模糊不清，心脑血管也出了问题，开始大小便失禁。
然而命运并不打算放过这位风烛残年的老人。
直到阿兹海默症的出现，阿紫开始忘记时间，忘记手头的事，原本能言善辩的嘴巴变得沉默，身心俱疲，整个人抑郁痛苦。
家里人只好将她接回老家调养，然而都心知肚明，阿紫的病情已经不抱太大希望。
时隔二十多年，阿紫又回到了这个小山村。
山村里已经修了公路，路灯将晚上照得通亮，然而物是人非，很多曾经来串门的老人已经故去，年轻人都已出外学习务工，村子变得格外安静。
现在，阿紫静静躺在院子里的竹木沙发椅上，陪着她的是已经大学毕业的常武。
旁边的歪脖橘子树长满了绿叶和新的花苞，小而细碎的花瓣落在庭院里，风一吹，发出沙沙的微响。
等到金秋十月，这棵树又会长出喜人的橘子，只是它身旁的某人可能已经和落叶长眠在土里。
而终有一天，这棵歪脖子橘树也会枯死，老去。
万物生长，一轮迭一轮，其间塞满的却是别离。
图源网络/侵删
真实故事改编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