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Pedro下班,从Murfreesboro赶来。
再见他时,他一身正装,白色衬衫,将人衬得很清爽,只是难免掩去了那副多年健身锻炼出的好身材。
有的人,五官不算精致,气质也不够出众,无论怎么看都不足以用“帅哥一枚”来形容。然而,他们身上总嵌着几分意韵与旁人不同,使得人们在打量他们的某个时刻会产生“这人倒也蛮有味道”的感觉。
明明不是帅哥,而感觉很帅气。San Pedro正是这类人。
他看到我站在十字路口,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朝我走来,“好久不见!你也不给我个拥抱?”
我反讥道,“日本人见面也要拥抱的吗?”
像之前一样,我把他的忍俊不禁逗成了不顾形象的大笑。然后他又无语又怨恨又好笑地望着我。
除了身上的皮夹克牛仔裤换成了西装以外,似乎什么都不曾变。
在纳什维尔重逢,倒有几分见到亲人的感觉,使原本相处着就觉得亲切的人又多了一层温暖。
晚饭时问起Pedro的新工作,他简略说了些。
“其实两个星期前我提出了辞职。”
“不过老板没答应,让我至少干到8月底。”
我正悠哉地吸吮着蓝莓汁,差点被呛到。
“什么!你四月底离开迪士尼,到现在还不出三个月吧?”
“是这样。不过我老板为人刻板,对我的态度也很过分;每天加班却没有加班费;在这公司干得有点不爽。”
“天呐,你是怎么对老板讲的?”
“我很直接地对他说,我拿不到加班费,你对我态度还很差;我在这里工作的很不愉快。我要辞职。”
“真帅气...”我无语。
“我不在乎啊。反正我还有一些存款,朋友们也在为我推荐工作。即便立刻辞职,马上就能找到下一份工作。不至于活不下去。”
“结果我一提出来,没想到老板非要留下我,之后对我的态度也变好了。”
我简直对他顶礼膜拜。
“然后我发现,有时候,你不在乎了,事情就变简单了,反而进行的比较顺利。”
其实在不在乎倒是其次,重要的是他有恃无恐。
我笑道,原来你这家伙不是只认钱啊。
他大笑,“当然认钱啦!不过呢,没有必要为了钱就让自己受老大委屈啊。你可以想很多方法赚到钱。下一份工作的薪金永远比上一分高。”
“钱只是工具。如果为了钱丧失快乐和原则,赚再多的钱又有什么意义!”
在这一点,我们达成共识:有点钱,保护你的自由。
至此,我也终于了解,为了更好的谋生,他可以换无数次工作,可以不在乎地点和内容,可以不考虑所谓的体面和乐趣,可以承受辗转漂泊的辛苦。
然而,他不会为钱再付出更多。
“我想...老板一定要留下你,是因为...你真的能为他们解决问题吧。”
“或许吧...但我并不是从一开始就会解决这些问题。”
他说起一件离职的事情,关于第一份工作。
“我的第一份工作在药店。后来攒够了钱决定继续去上学,但是直到离开前的一星期才提出辞职...”
“老板当然不干(我估计他恨死了我)。但我也没办法,因为我很清楚一旦按照正常流程提交辞职,他们一定会立刻找到人替代我,而且会提前赶我走。那样一来我当月就彻底丧失经济来源了。”
“于是我很诚恳地对老板讲,我的确需要上学,我不想一辈子做一份低薪的工作,我必须去接受高等教育。”
“老板是华裔,虽然埋怨我的做法,但他也表示很理解:‘如果换作我,也会这样做。’”
“由此我认为,争取一份工作的时候,千万不要向面试官讲实话(你需要钱);但是离开一份工作的时候,一定要对老板说实话。”
对待一份用以谋生的工作,态度再专业也不过如此了。
“我在贫民窟长大。从前,身边有很多亚裔邻居,他们很要强,一向目标明确,不顾一切地想要改变命运。”
“后来四处闯荡,也接触了不少人。我发现,关于选工作,美国人会首先想到兴趣;日本人考虑工作环境和体面;黑人根本不关心自己的生活,有活可做就行了;”
“而其他亚裔和拉美裔只有一个标准:薪水。不在乎喜不喜欢,也不在乎社会地位。”
“我把它叫做‘穷人的哲学’,是一直以来行动上所奉行的。”
“除非有一天自己当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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