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燕园已稍有些凉意,她捧着一本刚淘来的新书,坐在操场的草坪上看着。篮球场上,帅气的少年一个投篮的动作,似乎能将风声拉长,将时间定格。恍然间,她又想起了他,但这一次,只有嘴角上浅浅的笑。没错,她已经完全适应了没有他指引的日子。
时光的表盘拨回到十六年前。
大概是父母太忙的原因吧,通常是她睡醒了,家里便没有人了,晚上玩累了在沙发上就睡着了,父母才会回来。陪伴她的,只有那只养了几个月的猫。那时,她六岁。
那天,她像往常一样,带着她的猫咪,在田野的一簇油菜花前堆土玩。阳光暖暖地洒在大地上,洒在油菜花上,洒在她的白裙子上,干净而美好。一切都像往常一样。一群顽皮的男孩子,大概是看她妨碍了他们的奔跑游戏,也可能是想逗逗这个一声不吭的小姑娘,开始拿小石子投她。趴在她身边睡懒觉的猫咪,吓得一溜烟钻进了油菜花田,而她,吓得一动不动,只是哭。不知什么时候,那群男孩子的喧闹声不见了,她怯怯地抬起头,她看见了像阳光一样美好的他,他帮她拂去身上的尘土,告诉她:“不要怕,我来保护你!”她认识他,是邻居家的小哥哥,大她三岁。那一刻,她体会到了从未有过的安全感。阳光洒在他的脸上,一双眸子更显清澈明朗。她在心里认定,那个瘦瘦高高的男孩子,便是她的光,可以为她照亮前行的路。
后来,开遍油菜花的田野上,便多了两个少年,他和她,一前一后。他教她认识昆虫,帮她抓来蝴蝶放在玻璃瓶子里。渐渐地,她变得不那么胆小了,她也会捉只蚂蚱藏在他的衣服里,然后惹得他追着自己跑。时光清浅,岁月静好。
欢乐而美好的童年就在嬉戏玩闹中度过,在塔松的针叶间流逝。初一的她与高一的他仍在同一所学校,那时,他已是白衣胜雪的翩翩少年,成绩稳排年级第一名,担任学生会会长的他常常出没于学校的各大活动场合之中,她便会像个小秘书一样跟着他帮忙,递水,打饭,准备材料……午饭后的清闲时光,他会和她坐在操场边的大柳树下,他看书,她写作业,偶尔也会帮她讲解难题。有时她也会向他倾述受到的委屈,他都细心地开导。三年里,他小心翼翼地保护着这个小姑娘。
三年高中生活结束,他如愿拿到了北京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那年暑假,风暖得醉人,他和她走在大街上,夜晚的小城,沿街的叫卖声钻入耳孔,使人听出了幸福的感觉。他把通知书拿给她看,她兴奋地拿着通知书又跑又跳,昏黄的路灯下,略显俏皮的样子可爱得无法形容,他看着她,笑得很甜很甜。突然,拐角处冲出来一辆失控的大货车,直直地向她奔来,他冲过去,一把推开她,自己却倒在了血泊中……
一切都是那么地猝不及防,却又发生的真真切切。她手里攥着她的录取通知书,不知所措,呆呆地站在那里,她预感到,她的光要灭了。
那是怎样的痛苦啊。从六岁到十六岁,整整陪伴了她十年的人,那个在下雨天会给她送伞的人,那个在她生病时会给她送药的人,就这么硬生生地从她的世界中被抽离。
哭了整整三天以后,她想到了死。她要陪着他。那天下午,两眼无神的她来到火车站,躺在铁轨上。
突然来了场大雨,伴有阵阵惊雷,但天空还是亮亮的。
雨来得快,下的酣畅淋漓,像极了雷厉风行的他。他和她,十年的一幕幕又浮现在她的脑海,嬉戏,追逐,一起努力的一切……脸上泪水与雨水交织。就在火车进站的鸣笛声中,她仿佛看到了他的笑脸,仿佛听到他说,你不能就这么死去,你要坚强。于是她发了疯似的起身,跑开。生死一瞬,她又一次经历了与死亡的交手,不过这一次,她胜利了。
回到家,她奔向卧室,攥着他留在她手中的北京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泛黄的纸张上,他的名字格外明显,泪水划落脸庞,她选择了坚强。“我要继续你的梦想。”她在心里默念。
高中三年,家与学校,两点一线,一摞摞试卷,一千多个日日夜夜,只为心中的他与梦想。他教会她成长,她定要活得漂亮。
终于,在她十八岁的那个暑假,她收到了一份与他当年一样的北京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泪水不断地流下,但是她笑了,一如当年他对她的笑。
如今的她,已经在燕园生活了一段时间了,按时作息,泡泡图书馆,给小朋友做做家教,日子过得平静,倒也安好。
不知不觉,已近黄昏,操场上投篮的少年早已不知去向,她收了书,回了宿舍。当日的日记本上,她写到:我不会忘记你,但未来的天空,我会独自撑起。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会在你一帆风顺时给你一记重重的耳光,让你猝不及防,但那所有你认为不能熬过去的时光,都会在多年以后的某个时候,被你淡然提及,又慢慢遗忘。时间会愈合所有的伤,你也会比想象中坚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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