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当作人杰
我和小姐聊过，出去后还是在顶指巷，我可以做针线活，小姐还能画画，老天爷不至于饿死小家雀儿。
“怕只怕，战火烧过江来，那时，不要说顶指巷，连临安城都要灭了，这半壁江山……”小姐欲言又止，幽幽一声长叹。
“咱们逃到山里去，自耕自织自食，不与外人知晓，岂不好？”
“好，好，只是……”又一阵呛咳。她累了，不再多言。
秋深了。风凉水冷，小姐在此，吃不好，睡不好，病又加重，我也没有法子了，央求当值的狱官请大夫来，不许，还说了不少难听的话，幸有另一个狱官人好，许我出外买药，回来又张罗在他们的后厨煎药。
在药铺，本不欲告诉人姓名，药铺老板却竟然认出了我：“你是李诗人的家人？”原来，小姐的官司早已成街头巷尾杂议之话题，其实早在官司之前，已不免名声之累，如今更甚。
药铺老板怎么都不肯收我的钱。“你好好照顾李诗人。等她好了，还要多写几首好词，不让柳三变的！”
这时有个年轻人也走过来，低声告我：“让李诗人放心，临安士子颇有人，大家一起想办法。”
我忍住泪，对他点点头，拿好药包就要走。年轻人又道：“烦告知李诗人，张九成问候。”我答应着去了，却一路回想，并没有这么个亲戚，也没听过小姐有这么一个朋友……
回去，将药熬好递给小姐喝时，方提起药铺老板与年轻人的话。小姐慢慢喝下苦苦的药汤，喘息平静了一下，忽然笑道：“桂子飘香。”
我这才恍然。原来是他！早些时候，小姐曾写过一联，“露花倒影柳三变，桂子飘香张九成。”原来这下联的人物，今儿真的见到了！传说中的状元郎张九成！……
“朝廷若能用几个这样的人，社稷庶几有幸了……那些老油条，是不中用的！”小姐喝完药，竟然精神了，就与我说了不少话。直到听得栏外一声断喝：“李犯！还不噤声！”
我们吓了一跳。隔着栏杆，我看到了那位好心狱官的脸。我知道他是好心，狱中岂可妄议朝廷，若有人告发了去，治罪下来，只怕真出不去了！
小姐忽然又呛咳又大笑起来，唬得我……以为她怎么了，却见她早已满脸泪水纵横。“这半壁江山，还不许人讲，哈哈哈……”
“小姐早些儿安歇罢。”我轻轻地替她掩好了棉被，自己靠着墙坐了一阵。
夜里下了小雨。一层秋雨一层凉啊。
忽又想到小姐一个人孤苦伶仃，早年若与赵姑爷养得个一男半女，只怕也不至于现今流落至此。算命的为什么不提这个？
又想，即使有子嗣，赵姑爷偏又死得早，各宗亲早就对赵家产业虎视眈眈，小姐也未必斗得过这些人，搞不好仍是会扫地出门！……真难啊。
再想，若不是逢此乱世，颠沛流离，衣食难继，小姐大可以隐居青州，守着金石终老，安心著书立说，何至于伧促南下，受此奇耻大辱哉？
李家虽是望族，毕竟是离丧的出嫁女归家，不愿让其死在屋内为家族带来晦气，也是自保之意。可怜小姐无家可归，无枝可依，处处受人冷眼，若不是友人搭救（包括那些素未谋面的文友！），在劫难逃啊……
是谁让人生如此？真是天地不仁。
雨声潇潇。我渐渐迷糊地睡过去了。
（待续）
文人误国之谬论古已有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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