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幻

昨天下午，南山起了野火。借着风势，一个时辰的光景，已熊熊燎原不可遏制了。晚上，站在村子的场上，就能看到蜿蜒的火龙，从山脊到山谷连绵不绝。这火，不知过了多久，才熄灭。

夜间，便梦到了火。我站在山的中央，四围的山脚蓦然起了烈火，火势如箭，镞束未达，炽热的焰浪已让我几乎透不过气来。这山，久无人迹，正是草芜树密，除非天降暴雨，恐我再无生机了。

在这绝望的片刻，我开始回忆自己的一生。卅载光阴，无所成就。曾欲轻裘高马入天山，终是东门小吏书等闲。曾欲横天绝地执北权，终究文气不济笑寒酸。曾欲烈火雄心爱一场，终是遇人不淑悔断肠。

生亦何欢，死亦何苦。我想起武侠小说中英雄们的台词。想从峰顶的悬崖上纵身跃下，幻想成为涅槃的凤凰，重新生活一次。不料，半空中，竟来了白色的巨雕，擎了我望极远的山岫里飞去。

那洞天的府穴，冰晶作顶，翡翠铺地，玉璜为灯，彩羽为帐。我问白雕，可识杨过，它便流泪了，遂不再多问。白雕送来一玉斝酒，色如霞光，尚未濡唇，已然入幻。梦到一红衣仙女说，适才所饮乃是万红一哭，无心者尝不得滋味，有情者恹恹欲睡，痴情者才能得她的现身。

红衣仙女说罢，恍然不见，洞府内外忽然白雾蒸腾，云气翩翩，时而化作缟袂轻举的少女，时而化作轻翥半空的神鸟。我正在思索仙女的启示，突然却传来了狰狞的笑声，它似从地心而起，震栗不绝，天地顿时一片漆黑，山石欲崩未崩，雷电紫寒不鸣。

终于，我在那幽暗的石柱上，看到了地狱之门的字眼。自料平生不欺人、不害物，何以及此。那喑哑的、鬼魅的冷笑传来，多情痴种第一流，自有天意安排收，更何狡辩，遂一口将我吞噬入腹。

那怪物正在美餐，却突然痛不欲生。说，你是孙猴子变的吗，快放过我吧。于是，我在其腹中腾游片刻，被其喷薄而出。我对怪兽说，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情之不可蚀，焉可以噬。

于是，我更加孤独了。地狱留不下我，天堂容不得我，我又被送回人间。我从那山火中腾挪而出，烧得似人非人。从此，再没有人进入我的世界。

梦醒了，我盯着天花板笑了笑，这就是你的一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