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窄窄的石子老街道,很快地,就可以看到“药到病除,在世华佗”的对联。匾额用石膏粘着“德仁堂”几个字。这个药铺只有一间门面。玉厚便在那浓郁的药味中,翻看着厚厚的《本草纲目》。
他一生最讨厌女人的,但是他最拿手的绝活却是接生。
枫镇男人一般不干这个,他是一个例外。这,有个说是。他为人忠厚,不近女色,见色无色等等。他的手上涂了一种香味的药草,给女人接生时,除了不痛苦,还有一种触肤的快感,他也因此成了坊上名医。
玉厚的大女儿就是他自己给接生的,得到的”孝顺”便是经常骂他死不要脸,偷看女人那东西。
“好好卖你的药就是,管别人死活呢。”大女儿劝导他。
再来人了,他就推辞。来人跪下了,他的老脸碍不过,照去。他的小女儿25岁了,还未嫁出去。他心里说,是我把女儿害了啊。
有的女人来看病,抱了小娃进来。娃一哭,便要从怀里捧出那硕大的奶来,让小孩吸吮。玉厚目不斜视,可是扎针的手,就有点颤。那副铜边的镜片里,就有了雾气。
女的病好了,却并不领情。
“我抱个孩子是监督他的,玉厚就不是个男人嘛。常跟女人打交道。”
玉厚哑口无言。
尽管如此,因为他的药便宜,并且有绝方,治百病呢,所以遇到重大病症,还是少不了他来药到病除。
村中现在还有人保留着他开的药方。比如骨折,他照样抽着旱烟和你聊天。聊着聊着,猛地烟袋锅打下来,趁着病人一惊的瞬间,他另一只手,迅速地逮住腿,一抬一耸,“咔嚓”一声,骨头接上了。然后用杨树皮作夹板,将一种红如鸡血的树汁涂在上面,不到一月即好。遇到肾虚,阴虚火旺的,有时则给熬汤喝。用纱布包住采来的中药,放在砂锅里熬。药颜色先黑后红,再淡红色。最后用理发店收来的头发,烧成灰,搅匀了做药引子等等。
玉厚有次到南山采药,遇到了一个相貌极美的妇人。就像《红楼梦》里说的金陵十二钗一样。他想尽了脑子,也未猜出名和姓来。不知为什么,很想接近人家,聊几句天。他的苦恼太多了,不是药能治的。那女的飞也一般,白衣飘飘,且不时回头看,声音脆生生的在山谷中荡漾了。他气力大增,不顾命地追赶。待转过一个又一个山头时,但见满山白杨桦树槐树,啥人影也没看到,回家后竟生出病来。几个星期,都不多吃东西,嘴里胡言乱语。
有一家人来请玉厚接生了,才知他有了病。于是一个传一个,来看望的人很多,都拿了四色礼。
玉厚撑起了身子,歪坐床头,努嘴让女儿给大家发烟。大家心里酸溜溜的,想,这是咋的啦,多么好的一个医生呀,竟然治不了自己的病。
小女儿每天问一次,“厉害不?”
他摇摇头,又点点头。
他的儿女们愁死了,没一点办法可想。
玉厚昏迷中直喊白狐,家人才知是中了邪。想邀请梁家湾和土门的医生来给把脉,或是开个土药方。他双手直摇,吹胡子瞪眼,手指却直指药箱的方向。
他的小女儿赶紧跑过去,结果在柜子里找到了三本药书,是用小楷一笔一笔写就的。
“要这书有啥用啊?不如卖了,还能用钱给大(父亲)看病呢。”
消息一传出,立即就有人出了三万元,一次性买断版权。西安洪庆制药厂根据书里的配方,生产了“白狐”牌系列药品,一时大卖的很。
当玉厚重新坐在药店时,竟然连最简单的药方也开不出来了。
大家说,这个家伙年轻时,外面一定有个相好的,被他抛弃了。然后,化作白狐又报复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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