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我妈妈就是家里的宝。
父亲在世时,还双璧合一。自从父亲去世后,妈妈就成了我们家的绝世珍宝。
记得父亲去世那年,我怕妈妈在家睹物思人,伤心难过,就把妈妈带到远在千里之外我的家里。
刚开始,怕妈妈不习惯北方的生活,不熟悉周边的环境,不熟悉街坊邻居,孤单寂寞,我还请了几天假陪她。
结果刚过了一天,就被妈妈撵回去上班了,嘴里还嘟囔着:“还真把我当小孩了。”
我一上班,家里就剩妈妈一个人,担心是免不了的。趁着上班的空隙,找借口溜回家,想看看她在做些什么。
结果,你猜:我看到了什么?
妈妈头上缠着花头巾,穿着一件旧衣服,手里拿一把条帚,站在方凳上,踮着脚尖去够墙角的蜘蛛网。
“哎哟,妈耶,您老人家快下来吧!别摔着了。”
“你这孩子大惊小怪什么呀!这些事我在家经常干,值得你这样哭天抢地的吗?”
妈妈不让我帮忙,镇定地完成了手中的活,灵巧地跳下方凳,开始数落我:
“不是我说你,你好歹还是人家的媳妇,你看你这个家,乱成狗窝了,也不知道收拾!”
我低声狡辩:“不是工作忙吗?没时间。”
“忙,你有我忙吗?我带着四个孩子,还要工作,还要照顾你瘫痪在床的奶奶,你看我们家什么时候乱过?”
的确,我们家一直都是窗明几净,条理清晰。成家之后,我也才深深体会到妈妈当时的辛苦。
“好了,滚回去上班。只要我住你这儿,家务事你别管,上好你的班就行了。”妈妈小手一挥,发出了最高指示。
从那以后,我就过上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大小姐生活,连带着老公也少爷范儿十足。
想去帮帮妈妈,都被她撵了回来。理由是:以前一大家子人的生活都料理过,现在就喂你们两头小猪,还能费多大力气?
妈妈兢兢业业当着我的后勤部长,还要对我的生活理念指点一二。
为了省钱,我经常会在某宝上买衣服。可是买来后,不是颜色差强人意,就是款式不太合适,有的穿过一两次,有的根本没有上过身,就被我一卷,扔进了柜子角。结果被母亲收拾衣柜翻了出来,一顿说教。
“你挣钱不多?”
“不是呀!”
“买不起贵的,品质好的?”
“买得起呀!”
“那这堆破烂是什么?”
“这哪是破烂,我都穿过。”
“这你也穿得出去。拉低档次。” 妈妈一脸嫌弃。
“我告诉你呀,一定要买好的、有品质的,买一件是一件。如果这件衣服,有99个理由让你买,还有一个理由可以不买,那就不要买。要少而精,懂不?傻妮子。”
妈妈还有一套生活理论:
买东西一定是生活必需的才买;
可买可不买的,就不要买;
没有用的坚决不买;
买东西不仅要买对的,还要买贵的。
对的代表需要,贵的代表品质。
那时,极简主义理论还没有出炉,但妈妈的言行绝对深得极简主义的精髓。
妈妈在生活上对我的关心,手段可谓花样百出,有感人至深的正经言论,也有哭笑不得的另类招数。
因为工作原因,应酬比较多,我经常喝酒晚归,成了妈妈的心病。劝过我好多次,我也答应过好多次,但一入酒场,身不由已,总是食言。
有一次,几个好友约我吃饭。我先回家换衣服。平时,妈妈早已经唠叨开了:
少喝酒,不变丑;早回家,笑哈哈。老是这样小心被人休。
可今天有点反常,妈妈在自己的房间里没出来,屋里异常安静,有点不习惯。
我刚准备离开,妈妈出来了,亲热地过来揽着我:“要走了,少喝酒啊,早点回家!”
“哟!我还以为您转性了不唠叨了?原来照旧呀!”
“你这孩子,我唠叨又没用。本来不想的,没忍住。走吧,少喝酒,早点回家。”
说完在我后背上重重拍了一下。我不以为意,开车赶赴约会地点。
走进酒店,我感觉有些不对劲。
酒店迎宾一直在强忍着笑意。路过我身边的人也是一脸笑意。我一头雾水。走进包间,和朋友打了一圈招呼,个个捂嘴直乐。
“你们傻乐什么呀?我脸上有花?”
大家都没憋住,笑声放了出来。
“不是脸上有花,是你后背有花。哈哈哈!”
我把外套脱了下来,后背上有一块即时贴,上面写着:
拜托,我女儿要少喝酒,早回家。
回家就向妈妈兴师问罪:“您这样做,我很丢人耶。”
“你不早回来了吗?我闻闻,酒也喝得少啊。”
“妈,这不是重点——”
“什么是重点?重点是你今天喝酒少了,回家早了。放心,知道你今天是跟朋友聚会,要是公事,我不会这样的。“
唉,妈妈呀!
妈妈在我家住了将近一年,在父亲的周年祭前夕,她提出要回家了。
她说:“我再不回去,你爸爸看家里长期没人,都不会再回来了。在你这儿始终感觉是飘着,只有回到家才踏实,离你爸也近一点。”
临行前一晚,公公婆婆设宴为妈妈饯行。
在酒席上,从来没有在众人面前讲过话的妈妈,当着老公家上上下下十几口人 ,发表了一番重要讲话。
她从讲述我是如何在父母酿制的蜜罐里长大,到对我远嫁的无奈,再到对亲家的嘱托。中心思想就是:
我女儿是捧在手心里长大的,你们要好好待她;
娇惯着长大的女儿,总会有一些小脾气,你们要容忍她;
我女儿不大会做事,是我的责任,但你们不要责难她。
回到家,背着老公,我向妈妈伸出大拇指:“厉害啊!什么时候练的口才?”
妈妈白了我一眼:“没看见我说完就去卫生间了吗?——哎,女儿,我也只能帮你到这儿了。以后的日子,你好自为之吧!”
我的眼圈立马就红了。
从那以后,妈妈再也没来过我家。不过,每次提到那晚,婆婆总会感叹:“你妈真能说!好有文化!”
妈妈今年已经75岁了。我每年回去,都能感觉到妈妈又老一分,再也不象十几年前,能从方凳上蹦下来的她,那样硬朗,那么灵巧。
我家的这个宝贝在岁月的流逝中,越来越散发着迷人的光芒,只是这光芒象天边的晚霞,美丽又让人伤感!
我只愿时光能走得再慢一些,因为妈妈在哪儿,快乐就在哪儿,我希望这快乐能持续得久一点,再久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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