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篇文章是一位读者写的《人生所有经过的路,都是必经之路》书评,他之前写了9000字,删减成
3900字,发出来和大家一起分享。最好的修行,都是在路上。
最好的修行,都是在路上
文/李国靖
鬼脚七出家了,他半路出家这件事,从一开始,就遭遇到无数质疑和攻击,其中以“炒作说”最为普遍。
但一个人,81天,2000多公里,从五台山走到峨眉山,不带分文,风餐露宿,还要放下自尊受尽白眼四处乞食,这种从身体到心灵的苦修,绝不是靠耍嘴皮子或作假成瘾的“炒作者们”所敢为也所能为的。
翻开鬼脚七的简历,不可谓不耀眼。在阿里巴巴工作九年,从基层做到高管,年薪不菲;虽然淡出电商界,不在江湖,但江湖里仍有他的传说。有多年平台经验的“电商专家”,鬼脚七不时应邀到各地做培训,最抢手的时候一张票可以卖到8800元;后来与时俱进转型成为自媒体达人,粉丝数百万;再然后写书,并且“一不小心”成为畅销书作家——俨然已是当下最成功人士的范本。
世上有才华的人大抵两种进阶形态,之前是不断挑战世俗人心“看得见”的舞台,想赚尽名利的璀璨与光环,向全世界表演;到后来则在孤独中结茧,反复质疑,刺破内心,痛苦不能言语,向另一个自己表演。所以为什么世界喜剧大师卓别林、憨豆等都是重度抑郁症患者。又如牛顿、达尔文等科学巨匠最后一个个在晚年皈依宗教。
鬼脚七也一样,一个身家数千万的成功人士,突然决定半道出家,甘愿在人生最辉煌的时段,放慢一切,放空一切,问天问地问自己,看看自己到底能不能放下一切。大抵是因为他知道,人类“欲求不满”这种病实在可怕和磨人,而一杯水只有空的部分最有用。他必须一个人静一静,想想自己的人生哪一块是可以扔掉的,也是舍得扔掉的。
2015年12月30日,鬼脚七在灵境寺正式剃度出家,法号“行空”。“黄金白玉非为贵,唯有袈裟披肩难。”
他选择了最难的那条路。
一入佛门深似海,从此红尘无故人。但其实多少人只是把佛门当成最佳的名利跳板和最后一块遮羞布。拜佛、礼佛、敬佛、朝佛者众,但最后,无不落实为一个“求”字。为什么求,佛欠你什么?求什么,你心里明白。
任何人,在初次接触佛法甚至选择皈依的时候,你很难说,这种开始不带有某种功利性。鬼脚七倒是坦荡,他从不否认这一点,在一开始也明确告诉了大家这是短期出家,他最终是要还俗的。但他选择了用行走的方式参佛,从身体到灵魂,而不是随便做做样子,像当下朋友圈已经泛滥成灾的那种。换句话说,他要一种真实的体验,他要一段可以刻在生命里的记忆,他要一段未知的旅程也渴望着前方未知的答案。
我们每个人其实一生都在路上。寻路,问路,探路,但甚少有人开路,所以鲁迅会说,世间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就成了路——大家都愿意走多数人走的路。但其实路就在脚下,迈开腿就是路,哪里都是路,哪怕死路也是路。
那就上路吧,真的,有多远走多远,越远越有所得。所以我们看到鬼脚七,第一次乞食的艰难和狼狈,终于要到一个面包的时候,吃着吃着,竟然哽咽,最后到放声大哭。很快,平日里的那些个烦恼和焦虑都没有了,人低到尘埃里,哪顾得上考虑到那些,今天能吃饱吗?今天在哪里过夜?这才是最要紧的,连洗澡这种事都不敢想的。
有一次深山里迷路,他甚至绝望到都想给家人留点什么遗嘱。后来给一个被父母定型为“自闭症”的怪孩子当了一次鸡汤侠之后,他内心又涌起往常的那种虚荣心和成就感,在孩子走的时候还不忘傲娇地告诉人家,你去网络上查“鬼脚七”就知道我是谁了。佛小小地“报应”了他一下,差人送来一堆玉米棒子,让他没被冻死但体验到了什么叫做“差一秒就冻死”。再后来遇到一个隐世的“大企业家”吕总,这也是佛的安排。以前都是他给那些企业家上课,他“渡”人家,这次吕总来“渡”他了。一开始的沟通,鬼脚七充满了不耐烦和质疑,好为人师的毛病又犯了,结果越到最后越惊觉羞愧。对于推翻了几百亩棉花地和51座先人坟墓盖厂起家的吕总来说,他的创业充满“原罪”,做不好对不起父老乡亲对不起列祖列宗,而当他成为年收入上百亿的“钢铁大王”后,他又选择从零开始为芸芸众生的食品安全而奔波。世人骂他贪婪,但他衣衫普通,平日里一箪食一瓢饮,哪有半点为财的念头?有种人注定是夸父,不求人理解,一辈子追日,宁愿死在路上,也不要躺在哪怕纯金的棺材里。
这一路,鬼脚七慢慢地开始放下“小我”,瘦了十几斤只是皮相的变化,心相和色相有何变化,他并不自知。但行走的时间越长,人的善心会渐生,继而慈悲心也一点点地生发出来,到最后,不光看人,对草木的态度也会不一样。第一次遇见接济他的民间教师殷老师,他为殷老师那辆拥挤破旧的“校车”震惊,恨不得马上开支票让助理取钱买辆新的,这时候他还没走出鬼脚七的身份,还知道自己是个有钱人。到后来,他也如乞丐般潦倒,看到一个老人翻垃圾找吃的,或许是想到了自己的父母,二话不说把自己几乎能吃的一股脑儿全塞给了老人,全然忘记了之前化缘经受的白眼和屈辱。此时,他开始忘记自己是鬼脚七。佛一步步引渡他返璞归真。但“心魔”已久,有时候人性也会反复。饥寒交迫的鬼脚七后来遇到一对乞讨的母女,他先是自顾自地往前走,眼睛看见了,“心”选择没看到。但最终还是折回了头,把自己唯一御寒的手套和围脖给了这对母女。这是全书最令人心酸又温暖的细节。
这一路,鬼脚七开始感悟苍生,从问道到悟道。看到野狗朝他叫,他从讨厌狗到不再讨厌狗,因为“狗是空无自性的”,“狗并不存在,只有狗叫的模式存在”,继而认知到世间一切也都是“条件输入,然后才有了模式反应”,原来“没有人在看不起我,也没有人在算计我,伤害我”;认知到“生活中90%的压力来自于攀比而非生存”,所谓“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也释然了生命中那些个耿耿于怀,认知到,生命中经历的所谓的那些“小人”甚至“仇人”,我们都要对他们起“怜悯心”,因为他们作坏、心生愤怒和歹意是伤害自己,造恶障。更要对他们起感激心。因为他们在用伤害自己的行为为我们消除累世的业障,我们被骂、被打、被侮辱、被损害一分,自己的业障也就消除一分。最后,还要对他们起惭愧心,他们跟我们对立,不正说明我们还有做得不够的地方吗?他们帮我们修行,我们还如此不精进,不更要感到惭愧吗?
经历过自我和无我,此时与彼时、舍与不舍的诸多心理较量后,鬼脚七似乎整个人变得轻盈了许多,行到末了,他重拾快乐。他可以快乐地收下一个路人的苹果不舍得吃,只是闻着它的香气,然后转而快乐地送给另外一个流浪汉。他去听、去触摸、去感受天地、众生给予他的一切苦,并且认真地嚼出甜来。
著名的印度哲人克里希那穆提说过,缺少了美德,即使你打坐的姿态正确无误,而且终生都致力于禅定,你的视野也不可能超过你的鼻子。一个真的想了解人生的人,不会渴望拥有信仰。同理,一个有爱的人是没有信仰的,他只是去爱就够了。正所谓“心平何劳持戒,行直何用修禅”。认识了这一点,你再读《心经》,“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是不是更容易感同身受呢?
整整81天,这场脚力终于到达世相的终点,鬼脚七又选择重新入世了。他还俗了。这场修行不算“速成”,但也称得上短暂。曾经和芸芸众生一样为物所累、为名所累、为情所累、为欲所累、为执所累的鬼脚七,他真的放下了吗?又收获几多呢?
鬼脚七坦承,修行刚结束后,他觉得生命充满了轻盈和快乐,但没多久问题又来了。简单说就是自己不知道如何生活了。比如去网上买一堆佛经回来,以致书柜里的文学书籍都想扔掉送人了;出门见寺庙僧人就供养,直到把钱包里的钱给完为止;每天穿着中式衣服,甚至还背个僧包,手里拿串念珠,没事就念咒,见人必劝信佛,如此这般,家里人完全不知道该跟他怎么相处了。直到有一天,他再翻佛法,诵《金刚经》,念到“无法相,亦无非法相”时才豁然开朗,知道自己陷入的正是“法执”,整个人这才重新恢复“正常”。
宗教往往用“仪式”或“戒律”助推和考验一个人的进修。不光沙弥要守十诫,鬼脚七小到在乞食的时候,也会有很多佛门教导,譬如“凡乞食,不得哀求苦索。不得广谈因果,望彼多施。”“不得说:‘与我食,令尔得福’”。最终,更多的人都死记硬背住了仪式,而却忘记了仪式的含义,正如一直为一个目标赶路却经常忘记了为何出发。而众多看似晦涩难懂的佛经因慧根的不同往往被误读或误解。以致你放下红尘的执念,披上袈裟却又有可能披上新的执念。更有甚者,在“无我”和“有我”、在人理和佛理、在入世和出世的思索与辩法中,有些人也往往会钻牛角尖,走向“无我亦无佛”的偏激。
但又何须苛求呢?我们的人生总是活在一知半解里。所谓“法海无边”,有新的解惑亦会有新的执念,从开悟到解悟,从佛法中来到佛法中去,一切自有因果际会。至今北京法源寺里还悬挂着乾隆皇帝御笔亲题的“法海真源”四个大字,开示众人,“千条万条戒律、刑律,都是‘流’,内心存诚才是‘源’”。当年谭嗣同和梁启超在北京法源寺结拜,两个人在戊戌变法中一个向生而死,一个向死而生,都是真放下。我们不一定能做得到“真放下”,但“生活即道场”,不管慧根深浅,内心存诚,一心向善,总归是可以让我们的心灵澄明清朗起来。
鬼脚七在红尘中赚尽浮华却不快乐,他到最后,没有求诉名医,也不是迷信于某一类宗教,更没有选择逃避,只是下意识、本能地却又勇敢地选择了行走。逐渐卸下尘世的疲惫、逐渐于喧嚣中触碰到内心的宁静。而只有当一个人的内心坦荡到一汪清水的时候,才会看到最美的东西。生命越孤独,灵魂越饱满。
走出去,你就一定会发现,世间所有的因都有果配套,世间所有的惑也都有答案在等候。不是你在探路,而是不管你来没来,路就在那里,等着你。人生没有白走的路。所有走过的路,都是必经之路。
所以最好的修行都在路上。行走问佛的意义,大概就是要我们的生命走出去时不再慌张,不惊,不怖,不畏吧。不管际遇如何起伏,内心不只是强大,还要柔软,还能微笑,还能流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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