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宽,你真的是这个世界上最残忍的人了,你让我一个人去面对妈,又让我一个人去面对过去、现在和将来……
——程然 2015年6月9号
(1)
城南不是指城的南边,它就是一个小县城的名字。城南一中就在南巷,是一个不通风,一到夏天就热得男孩们打赤膊的地方。
“哎,你们知道4班那个沈宽吗?”郭伟一手拎着自己的书包,一手搭在旁边人的肩膀上,因为两人差了大半个头,所以郭伟看起来十分滑稽。
“不知道。”程然拍了拍肩膀上的那只肥爪子。
“什么人物?没听过啊。”穿着花衬衫的刘毅摆了摆额前的一撮刘海,大概是觉得有点油了,用手往上扒了扒。
“靠,大然沉迷于学习不知道这人很正常,你小子天天闲的,怎么也不知道?”郭伟又往上蹭了蹭,把他的爪子死死得钉在成然的肩上。
“操,我哪天天闲着了,最近我姐和我姐夫吵架回家了,我天天一放学就得赶着回去给她带小孩,两眼一闭就他妈是哭声,差点精神崩溃!”不说还好,一说刘毅就感到后怕,小孩真是比学习还恐怖。
“咯咯咯。”看着刘毅一脸惊恐样,郭伟边笑边拍着程然的胳膊。
“操,拍疼老子了。”程然一把抓住那只肥爪子,甩下了肩膀。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咯咯咯……哎呦,我不笑了,不笑了。”郭伟拍拍胸口缓了缓,“我和你们讲,这个沈宽,嘿,没想到也是个刺头,我初中同学在他们班,听他讲沈宽进来的时候,是他们班垫底,第一次月考的时候也没见多好,结果这次期中考,嚯,直接成他们班前十了。”
“这肯定是作弊了吧,进步这么多!”刘毅不敢想,他也是个垫底,要是他能进班前十,那他肯定得作弊啊。
“对,他们班长也这么说。”
“然后那个沈宽把他们班长打了?”程然踢了踢脚边的小石头,想着晚上回去烧什么菜。
“也不是,是他们班长先动得手,结果没想到那个沈宽平时透明的很,分分钟就把他们班长给料理了,他们班长也特搞笑,觉得丢人,拦着他们班人,愣是没告到老师那去。”郭伟说的眉飞色舞,仿佛这个能打的汉子是他自己一样。
我们永远不知道,现在说的话可能会和后面遇见的人遇见的事有着或多或少的联系,总之,这是程然第一次听到沈宽这个人,至于第二次,嗯,第二次他们几个差点打了一架。
程然觉得郭伟投错了胎,啥都能八卦几句,“南巷那头有个寡妇你们知道吗?”
“我说郭伟,你这张嘴简直堪比大妈啊,吧啦吧啦得就没停过。”刘毅掏了掏耳朵。
“过奖过奖,我听我三奶奶她们说,那寡妇都死了两个男人了,都说她克夫。”
“人克夫跟你有什么关系,怎么你想娶她啊。”
“呸,刘毅,怎么说话呢,你知道那寡妇谁吗?是沈宽他妈!”
“别嚷嚷。”这是人家里的事,郭伟跟没长脑子一样,这么大声得嚷嚷,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程然简直想把他的嘴给堵上。
“我知道我知道,我小点声,我听我三奶奶说,他妈以前不是咱这的,她头一个男人就中个暑就没了,后来来我们这找事做认识了现在的男人,结果带着沈宽嫁过来没几年,这男人睡觉睡死了。”
“卧槽,这么悬?”中暑中死了,睡觉睡死了,能不悬吗?
“对,而且还听说……”
程然走在前面,没怎么听郭伟和刘毅说事儿,突然,余光瞥见一个人影,紧接着就听见郭伟爆了句粗口。
“你谁啊你,神经病吧!”程然转过身,就看见一个人背对着自己,而郭伟踉跄中扶着刘毅才站稳,这人打了他兄弟?
“沈宽。”
“什么……”郭伟愣住了,这能不愣住吗?在背后讨论的人突然出现在了自己面前,搁谁不尴尬。
“我是沈宽。”
程然也愣住了,面前这人乖乖的穿着肥胖的运动校服,就是那个打架很厉害的人?“不好意思,我替他向你道个歉,他这人就是嘴碎,不好意思啊。”
沈宽回头看了程然一眼,不知怎么的,程然就是从他眼神里读出了厌恶。
看着沈宽离开的背影,郭伟捂着肚子吸了几口气,“操,这人下手也太狠了。”
程然伸了只手把他衣服掀起来看了看,果然留下了一块淤青,“活该,叫你多嘴。”
“我哪知道这么巧……”
三个人斗着嘴,就这么踏着南巷的晚霞走上沈宽刚刚走过的路。
(2)
第三次遇见沈宽,是在分科后的第一个端午,好像中间已经隔了很久了,但程然不知道为什么,只是一眼,他就确定那个蹲在桶边洗脸的人就是沈宽。
他穿了一件背心,很宽松,肩带打起了卷,整件衣服泛着黄,属于少年纤细的腰肢总是随着动作,不小心的露出一点。
“叔,桶我就给你放在水龙头这边啦。”沈宽朝人群里喊了一声,也不知道是谁回了他一句。
程然看了看沈宽衣服裤子上的水泥印子,又朝前看了看,他知道这里在建房子,只是没想到沈宽也在这里做事。
“回去好好休息,这孩子叫你把外套穿上,偏不听,这么大太阳肯定得晒伤。”
“知道了,叔。”沈宽脱了背心,从书包里把外套拿出来换上,拉链一把拉到底,又将背心胡乱的塞进了书包。
“等一下。”看着沈宽离开,程然赶紧追了上去。
“有事?”沈宽转过身,六月的阳光毫不吝啬的扑在了他的脸上,每一颗水珠似乎都闪着碎光。
“这个给你。”程然想都没想,就把手上的粽子分了一串递给了沈宽。
这人谁?为什么给他粽子?沈宽打量着程然的这张脸,确定自己并不认识这人,才又将视线落在了递过来的粽子上,粽叶包裹下,勾人的肉香还是窜了出来,不要白不要,反正他也饿了,“谢谢。”
“我叫程然,春意盎然的然。”
“我叫沈宽,一别两宽的宽。”
作为回报,沈宽请程然去了他的秘密基地——一条小河,水很清,也很浅。
“你平时都来这洗澡的吗?”程然站在水里,看着旁边那人,脱得一丝不挂,在那搓着他的那件背心。
“嗯。”沈宽停顿了一下,转动了一下眼睛看着这人白花花的两条腿上,还挂着他的平角裤,又接着说了句,“这里水很清,挺干净的。”
“嗯,是挺干净的,”程然撇了一眼水底,连这人腿上的乌青都看得一清二楚,“夏天来这洗澡,还蛮舒服的。”
“关键还省钱,是吧。”沈宽看着程然眯着眼靠在河岸上,跟着心情也好了很多。
他很缺钱,程然看着对方手上那件皱巴巴的背心,还有或深或浅的淤青,想到那些流言,不知怎的,有点心闷,可能是天气太热了吧。
男孩之间,总是很容易打成一片。回去的路上,沈宽终于忍不住调笑,“我说,你这穿着湿的裤衩不难受啊。”关键是外面的长裤也被浸湿了,贴在屁股上,十分搞笑。
“潮流听过没,我这就是。”程然在前面很没夸张得扭了扭屁股。
“靠。”
结果两人都笑得没了个正型。
(3)
“姨,下次出门一定要和二宽说,不然他找不到你,又得急疯了。”程然一边用毛巾搓着湿漉漉的头发,一边走到沈宽妈妈旁边蹲下吹电扇。
“知道了,还害的你也跟着着急。”沈宽妈妈拍了拍程然的肩膀,笑得很慈祥,她喜欢这个积极阳光的孩子,而且他还和她家阿宽是好朋友。
“你刚洗完头,不要对着电扇吹,容易感冒。”沈宽的声音伴着滋啦滋啦的油声从后面的厨房里传了出来。
“知道了,我去给你帮忙。”程然将毛巾挂好晾在外头,转身进了厨房。
沈宽挥动着饭铲,不时得将视线放在正在切菜的人的身上,这人穿着他的衣服,向上挺立的缕缕湿发,散发的也是他平时用的洗发水的香味,他的睫毛很长,余晖洒在上面落下了一片阴影。
“再看我可是要收钱了啊。”程然久久没有听到饭铲打在锅上的声音,抬起眼皮却看见这位主厨正在看他。
“收吧,只要是我有的都给你。”沈宽回过神,对程然扬起了一抹笑。
“咳,菜糊了。”虽然见沈宽笑过无数次,但好像每一次,程然都不能对此生出免疫。
吃过饭,程然留了下来。
“姨,我爷去我姑那了,我今晚就留下来,顺便给二宽补补数学。”
“哎,好好好,那就辛苦你了啊。”
高一的时候,沈宽妈妈中风了,心脏也出现了问题,干不了活了,所以那个时候,程然才会在工地上遇见沈宽,他缺钱,很缺钱,哪儿能干活能给钱,他就去,原本上升的成绩因为过多的把时间用在了打零工上,下滑迅速,分科的时候,他选了文。
“哎哎哎,这位同学,学霸给你补数学呢能不能认真听,笑什么呢笑。”程然学的理,其他的帮不上忙,只能给沈宽补数学。
沈宽盯着程然的脸,笑得更欢。
“别别别,我看你笑得怎么这么恐怖呢,你该不会又想了什么招等着看我笑话吧?”程然想起来有一次,这小子既然在他的眼镜盒里放了一只小老鼠,吓得他跳起来就把盒子扔了出去,结果这人在旁边笑得拍桌子,回头笑得肚子疼了还怪他,真的是二,而且还很宽的那种。
“程然。”沈宽笑着不说话,半晌才开口。
“嗯?”
“程然。”
“怎么了?”
“你有没有发现你的名字特像女孩的名字?”
“……”说实话,从记事开始,程然自己也这么觉得,但是,他绝不会承认的,“一点都不像!你要是觉得像,干脆叫我然哥,啧啧,多汉子的名字啊。”
“咱们要点脸行不行,再说,咱俩还说不准谁大谁小呢。”沈宽笑着推了程然一把。
“二宽。”程然手里捏着的笔,被放在了试卷上,一双似乎永远充满热情的眼睛,倒映的全是眼前这人。
“干嘛?”沈宽脸上还挂着浅笑。
“叫一声,我想听。”
我想听,无非是想说话的那个人。
一颗星子悄然坠落于少年人的眼里,在这一刻看见的人,从此就成了黑暗里的光。
“然哥。”
(4)
我想出去,想离开南巷,去哪里都行——这是沈宽不肯放弃学习的原因,也是支撑着他走过很多个煎熬日子的原因。
“然哥,我可以离开南巷了。”
六月八号,沈宽这么对程然说,笑得南巷粘重的燥热都消散了。
“你去哪,我就去哪。”
程然去了临省上重点,沈宽追随着他上了二本,再也不是“去哪里都行”了。
曾经的少年留在了南巷,走出来,于沈宽而言是一次新生。
程然的爷爷在他们大二的时候去世了,这是他第二次将瓦盆高高举起,又狠狠摔下去。
“二宽,我什么都没有了,都没有了。”沈宽守了程然三天,他除了一句话不说,看起来和平常没什么区别。
直到沈宽将他搂进了怀里,他才在看不见的地方,将滚烫的眼泪深深得烙在了沈宽的心上。
“还有我呢,然哥,你还有我呢。”
沈宽想他有的什么都给程然,他很早很早之前就这么想了,现在再也忍不住了,他要把自己剖开,把所有的都奉给程然。
“姨……”程然没有料到沈宽会在这次的饭桌上将事情抖开,看着两人之间紧张的气氛,其实他也很害怕,但他怕的是沈宽和他妈妈之间的关系变僵。
“别叫我!”沈妈妈克制不住得在颤抖,一双泛红的眼睛死死得盯着这个她看了二十年的儿子,她不敢相信,他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沈宽抬手擦了把脸,深吸了一口气,仿佛下定了决心要伤面前这个女人的心,“妈,我和程然高中就在一起了,不是闹着玩玩的。”
“你们,你们,你们……”沈妈妈舍不得骂自己的儿子,他每次晾在外头的旧背心她都知道,他过得那么苦,她怎么舍得骂他,可要她对着程然,她也骂不出来,这是个好孩子,她知道,可她想不明白,为什么明明两个都是那么好的孩子,却做出这样的错事。
“妈,对不起,我和程然在一起,我很开心,你不用担心我,如果我们让你看着心里难受,我以后……我以后就不回来了。”
就不回来了,沈宽没有做到,他总是坐着下午的火车,晚上回到南巷,偷偷溜进屋里坐在沈妈妈床边,临走时,再将薄薄的几张钱放在枕头角下。
“喂,你好,哪位?”一个多月后,程然接到了沈妈妈的电话。
“程然……”
“姨,”然后双方都沉默了,程然知道她大概是说不出口了,“二宽过得挺好的,最近参加了一个比赛,还获得了三等奖……”
等程然说了一大串关于沈宽的情况后,沈妈妈终于开口了,“是姨对不起你们,我知道你们都是好孩子……”
那天,程然陪沈宽回了南巷,他看着沈宽进了屋,便转身去了墓地,他也有些话要和爷爷说。
(5)
年少时喜欢的人,若能有幸伴着成长,就会慢慢成为爱的人,会被无比珍惜的放在心里最柔软的地方,舍不得他吃一点苦。
“二宽,过来,别弄了,先吃饭吧。”程然每天都在学习,然后带两三个家教,偶尔能接上私活,回来了再做饭,等沈宽下班,尽管每天都想把时间掰开来过,但他不觉得累,相反的,他心疼沈宽。
沈宽说:“然哥,你考研吧,我就不考了,你那么聪明,带着我的那份一起吧,求你了。”
他都求他了,程然不可能拒绝得了他,他知道,沈宽离开了南巷,也想带他妈妈离开南巷,他想在这座城市买个房子——那是属于他们的家。
“再等一下,还有一点。”
等沈宽弄完,程然已经将饭菜又热过一遍了。
“二宽,放下待会我洗,我有话和你说。”程然将沈宽连带着凳子拖到了自己面前,和他说了很多话,大抵是希望他不要这么有压力,这么累自己。“咱们慢慢来,房子不会跑的,你这样我心疼。”
沈宽一直安静的听着,等程然说完才深吸了一口气,“房子是不会跑,可是房价会跑!”
“我们到时候就在外环买个房子,首付不会很贵的。”
“可是我不想在外环买!等你研究生毕业了开始工作,我不想你每天天不亮就起来赶车赶地铁,你知道吗?我想你每天下班,就可以很快坐上饭桌吃饭,然后泡个热水澡,你知道吗?”程然心疼沈宽,就如同沈宽心疼程然,他带着两三个家教,忙的时候就像个连轴转的陀螺。
城市即便到了夜晚,也永远是热闹的。
程然坐在凳子上,看着沈宽像平时一样收拾碗筷,然后刷碗,拖地,放洗澡水,屋子里除了这些声音,什么也没有。
“我还有些账单没弄完,今晚就不回来了,你先去洗澡吧,水放好了,待会别冷了。”
第一次,那张双人床上,只有程然一个人。
第二天沈宽直至深夜才回来,程然躺在床上一直在等他,浴室的水声响了很久才听到拖鞋的声音,最后他却从衣柜里搬出干净的被子,铺在了地上。
程然不想和沈宽冷战,第三天他去买了一捧花——上面是棉花糖。
“二宽,是我错了,我们不要冷战好不好。”程然将花捧递到沈宽的面前,从里面取出一颗糖,用牙撕开递到他的嘴边,“吃颗糖,甜的,我们以后不要吵架了好不好。”
沈宽哭了,悄无声息,只是两行泪水突然从眼眶里滚了出来,“别哭别哭,二宽,真的,我真的知道错了,但我真的舍不得你吃苦,就和你一样的,别哭了,二宽……”
不知道一起吃饭,一起看电视,一起开玩笑,但却不在一张床上睡觉,算不算是和好,程然不知道哪里出错了,直到那天晚上,沈宽突然恶心发热。
“二宽!”程然跟着冲进卫生间,就看见沈宽正依着马桶瘫坐在地上,“二宽,你怎么了?”
“没事,可能是吃坏肚子了……”这种情况不是第一次了,沈宽还总说着没事
“在家吃的怎么会吃坏了肚子,你这都不是第一次了,”程然摸了摸沈宽的额头,像是发烧了,“我带你去医院。”
充满消毒水的气味,大片大片的白色,医院真是最冷漠的地方。
“怎么了?”沈宽看着程然从医生办公室出来,整张脸一半是难以置信,一半是慌乱。
程然抹了把脸,在沈宽面前蹲下,手放在他的肩上,“二宽,你告诉我,你那天晚上……那天晚上……”
沈宽骤然一抖,低着头不说话,抬手要将程然的手推开。
那天晚上,是沈宽噩梦的开始,他从出租屋里出来去喝了酒,然后发生的事情……发生的事情让他恨不得把自己全身上下的皮都扒下来。
“二宽……”程然反手握住沈宽的手,那双手上,还有年少时在工地上磨出的茧,“医生说……”一声哽咽后,程然像是鼓起了巨大的勇气才开了口,“是艾滋……医生说是因为艾滋……”
这是沈宽,亦是程然这一生中,最大的一场灾难。
沈宽住院了,程然推掉了家教,每天陪在他身边。
“程然……”沈宽靠在床上,看着床边这个男人,他们从年少走向成熟,他知道他一切的好,所以他舍不得。
“嗯?”程然低着头削苹果,轻轻应了一声。
“……我们分手吧……”
程然手上的动作随话语声怔住,但他的脑子很快就回过了神,“不分,”他将削好的苹果递到沈宽嘴边,“再说这种话,我就揍你。”
“好……”沈宽的鼻子发酸,掩饰般的低下了头在苹果上咬了一口。
“哭什么,我还没动手呢。”程然将苹果收回来,顺势就要往嘴里送。
“别吃,会传染。”沈宽被程然的举动吓到了,赶忙抬手制止程然。
“传染了正好,有我陪着你,你就不要害怕了。”程然将苹果换了只手递到了嘴边,咔吱一声咬下来一块。
沈宽怕程然被感染,催着他去看医生,程然拗不过他,去了。
明明相爱的两个人,为什么还会有这样的磨难考验。
(6)
已经到六月了,沈宽坐在窗边拆了一颗棉花糖塞进了嘴里。
程然端着温水还有药,进了屋子,“二宽,吃药吧。”
随着腹泻、淤斑的加剧,沈宽不愿意再住院,他每天的活动范围,就只有这间出租屋,他养了一盆长寿花,打扫整理完屋子,就经常坐在花前。
“嗯。”
看着沈宽吃完药,程然就抱起他,轻轻地将他放在了床上,全身淋巴肿大让他看起来胖了一圈,可只有抱在手里的时候才知道,他又瘦了。
程然拧了条热毛巾给沈宽擦身子,收拾好就躺在了沈宽身边。突然振动的手机打破了宁静的午后氛围,程然拿起手机,是沈妈妈。
“程然啊,阿宽出差回来了吗?我怕给他打电话会影响他工作,所以来问问你。”
病情加重后,沈宽的手机就处在了关机状态,他和程然道歉,说等他死了,再把这件事和妈妈说,很对不起要让程然一个人面对崩溃的妈妈了。
“二宽他……”
“妈。”程然正想说着他们之前就想好的借口,结果一直闭眼睡觉的人在旁边开了口。
“哎,阿宽,最近工作忙吗?”
程然将手机递到沈宽耳边。
“嗯,挺忙的,等我忙过这段时间,就回家看您。”
“……”
挂断电话已经很久了,沈宽不说话,程然就静静地看着他的后脑勺。
“然哥,我想我妈了,过几天带我回家吧。”沈宽往后退了退,靠进了程然怀里。
“好。”
程然不再说话,只是抱着他紧了紧胳膊,仿佛只要把这个人抱在怀里,谁都没有办法能带走他。
沈宽怕热,说他这次要自私一点,要花很多钱给自己买个好房子,让程然不要怪他乱花钱。
但他知道,程然才不会怪他呢,他只是……想撒撒娇。
(7)
2015年6月8号,沈宽最终还是没能离开南巷。
程然用一个白瓷坛子,带着沈宽,站在了南巷路口。南巷近几年的绿化做的很好,少有的,竟然从枝叶的缝隙中滑过了一阵徐风,半旧的楼区仿佛又变回了那时刚起的地基,那个少年还站在水龙头的前面,接过了一串粽子。
“我叫沈宽,一别两宽的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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