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去年的这个时候,初夏的傍晚,我牵着妈妈的手,缓缓地沿着江滨踱着步。妈妈精神还不错,只是步履缓慢,望着远处天边的一抹残霞,感受着丝丝的凉风,一边走着一边和我说着话。我附和着,心底却五味杂陈,不知道如何面对,心想时光啊,能否静止在这一刻,哪怕让我陪着母亲多说会话也好。欢乐的时光总是短暂,尽管那段时间我每周都回家来陪母亲,可是有些事情还是早晚要面对。2小时后,我和往常一样和母亲挥手告别,坐上姐夫的车,准备去动车站坐车。在和母亲告别时我说过几天就来看她。妈妈也跟往常一样只说了一句,我好多了,你不用回来。只是说话的语气再也不是几个月前的高亢明亮,取而代之的是低沉而无力的声音。
坐上车,心理非常失落,我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也不敢想象接下来的日子里母亲要承受怎样的狂风暴雨般猛烈的痛苦。在手术后的那一年里,我们兄弟姐妹无数次的争论到底该不该给不给母亲化疗后,还是决定让母亲过一个无知无畏的保有生活质量的最后欢乐时光。母亲年近八旬,在2年前生化报告里面确诊癌症晚期的时候,大家基本上是已经知道接下来要面对什么。妈妈是个很单纯的人,我们说什么她就相信。但是心态不好,一有点问题她就爱钻牛角尖。我们全部默契的谁也没说出真相‘’她到走了也不知道自己得的是癌症,我们一直骗她只是肚子长了一个东西,割掉就没事了。以至于她和每个前来探望她的人都说,说医生告诉她手术很成功,庆幸不是肿瘤,等过几天好了要去哪里玩,要去谁家里走走。
我们都寄希望手术能够真的把癌细胞都切掉了,然而现实就是那么残酷。妈妈特别迷信求神拜佛,在她眼里总觉得我们兄弟姐妹能有今天都是亏了她这么多年虔诚的见庙就拜,见神就跪。佛教道教只要是庙里供奉的,妈妈一律不放过。以致于家里特别留个房间摆上神案专门供奉诸路神仙,佛祖,观世音菩萨,关二爷,玄天上帝,等等,凡是能请的我妈都请在家里供奉。妈妈每天早晚都要上香祷告一番,初一十五必定备好果品供上。然而,这么虔诚的她,依然没有得到九天神佛的眷顾。病魔还是无情地找到了她。
当时生化报告出来,大家都很震惊,别人得一个就够受罪的了,我妈还是双病灶,双原发双癌种肿瘤,胃里和卵巢各一个。当时不甘心的,偷偷哄她采血,也借来标本去做了基因测试,希望能有靶向药控制下,也测了PD1。然而命运之神并没有眷顾,我妈运气奇差的没有任何指标可以用药。除了化疗,别无他法。
在那一年里,记不清多少个夜晚,我们兄弟姐妹几个轮流守着母亲。在母亲房间摆了一张小床,半夜一有动静就要起来看下,白天睡不着,晚上睡不安稳,母亲半夜要起夜好多趟,我也跟着半夜醒来好多回,那段时间精神上萎靡到极点,却又不敢在母亲面前表现出任何悲伤。在手术后前期,妈妈恢复得很快,以至于我们都忘了癌细胞有卷土重来这回事了。在妈妈过了9个月的开心日子后,肚子里的癌细胞还是像吹气球一样,一天天的变大起来。初时还发现不了,慢慢的站起来肚子就鼓出来,那一刻我的心又动摇了,劝说哥哥和姐姐要不上医院试试。记得那一天我才回去上班,说好了,过几天哥哥姐姐带妈妈上来厦门医院检查下。然而上次手术完以后在ICU住了三天给妈妈造成很大的阴影。妈妈哭着死活不去医院,说不想受那个罪,她相信过几天就会好了。我在电话里哽咽到说不出话来,劝不动母亲上去,却也只好放弃。
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是我陪伴妈妈的最后时光,我像往常一样每天陪她去散步,陪她说话。只是每次看她起个床都要爬半天,每个动作都很吃力,心里痛如刀割。我无法想象,妈妈是怎么熬过最后那几天。她是一个特别能忍耐疼痛的人。记得有一次,几年前妈妈独自出去散步,没注意被地上的石头绊倒,摔了一跤。没人知道,一周后母亲才告诉哥哥姐姐。送她去医院拍片时才发现肋骨整整断了5根,妈妈怕我们麻烦怕我们说她,整整熬了一周,疼到实在不行才说了实话。妈妈走的那天是凌晨4点,姐姐说妈妈疼了一晚,疼到后面昏迷了,我们都以为她睡着了。直到6点多我哥吃完饭去看她的时候已经全身冰凉了。吐得一床的狼藉,我难以想象母亲走的时候是多么的痛苦,也许这几个月妈妈一直是很痛的,只是她不说。在最好弥留之际,癌细胞已经把肚子鼓出一个大皮球,把五脏六腑都挤成一团。。。
在过后的一年里,每当听到我这一段,我就涕泪横飞,可怜母亲最后的时光是如此的痛苦,如此的无助。母亲到死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病,也没有留下任何话。
有人说回忆是奇美的,因为有微笑的抚慰,也有泪水的滋润。一年了,我不愿回想,却又时时在脑中回想。我不记得在这短短一年内,我哭过多少回,在午夜无人时,在白天喧闹的街,在公司,在动车上,在凝望母亲的遗照时,在看到别人一家团聚时,随时随地,某个时刻某个细节某个感触,便又勾出万千泪水,不能自已。
今晚我又坐动车回到老家,望着空空的房间,音容宛在,此刻泪水夺眶而出,这么晚如果您还在,您肯定要念叨让我早点去睡,熬夜对身体不好。妈妈,您在天堂还好吗?和爸爸团聚了吗?愿您们一切都好。勿念,我们都会好好的活着,好好的照顾自己。如果有来世,我还当您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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