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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江有雨 ·云上青灯

南江有雨 ·云上青灯

作者: Longplannedgetw | 来源:发表于2022-05-16 16:00 被阅读0次

    若逢新雪初霁 , 满月当空。下面平铺着皓影, 上面流转着亮银。而你带着笑地向我走来。“哗”地一声,夜空炸出一个绚丽的烟花,我捂着心口,默不作声地笑了。

    ——题记

    “哎呀,你怎么又同他讲这些啦?”小脚老太太一手攥着竹篮兜子,一手已忙不迭地招呼了过来,下一秒,稳稳地从我耳旁拂过,啪嗒一声,落在一片花白的田地上。

    “还没讲呢,轻点嘛”言罢,黑豆大的眼睛,望着那离去的背影,带着点点星火,撇了撇嘴。

    “走!咱去外边讲,别让那小心眼的听见。”他朝我笑笑,又一把带过桌上的搪瓷杯,缺了个口儿,像极了牙齿零星的他。

    他牵着我,掌心是一层粗粒的老茧,宽大而温暖。我抬头,望着南江的天,有点灰暗,却又夹杂着丝丝缕缕的蓝,是少女弃置的蕾丝蓝条群,蒙着厚厚的尘埃。

    弯弯曲曲的田间小路,一串串的泥印迹,我饶有兴致地走着,眼见那双绣花鞋渐渐失去原貌,面目全非。猛地站立。“这是闹怎样啊,这回去还了得,来来,快把鞋脱了”那双小眼睛欲溢出愁苦来,又被狠狠地压制着,眼底是一览无余的不知所措。他蹲下身,挽起我的裤腿,露出一截白生生的脆藕。又啧啧起来,我不耐的往后一退,他抬头,细长的蚯蚓线攀爬在额头,泄露了心底的秘密。

    我趴在他背上,鼻尖是一股酸酸的汗味,我嘟囔了声,围在脖间的手松了松,“那老太太,最爱干净,我们这么回去,绝对要吃栗子的”他又笑了声。

    一处无人的湖,许是太久未见人气,一股荒凉寂静之气氤氲着,零零落落的几只荷花衬着几片莲叶,我坐在一旁的石阶上,晃动着脚,在青苔上做记。

    他是一棵被风压弯的柳树,卑微的挨着湖面,点点雪絮落在那水里,浮浮沉沉,终是安睡湖底。

    随着大掌捧起一抔一抔清水,鳞波荡漾,似是被惊扰的闺中姑娘,绯红着脸,愣是说不出话。小巧的绣花鞋沉默地接受洗礼,俯仰之间,一尘不染,而那人淡然的眉宇间流露出点点欢喜。

    他拿着洗净的鞋冲我列了列嘴,一口参差不齐焦黄的牙,无声的诉说着曾经的辉煌。

    “我不是这里人”他坐在我的身边,伸长腿,花白的发映着那脸越发的黑,一道一道的纹路是古树的痕迹,我默数着,竟花了眼。

    是塞北的寒冷孤寂第一次碰上南江的温润柔和,他矮着身,手上领着桂圆红枣包,腼腆的笑,黑压压的脸上生生地浮起一片红。他小心翼翼地站在堂前,看着那一袭素净衣裳的人,又忙的低下。

    磕磕巴巴的说明来意,打了不知多少遍的腹稿,看到那人时,竟什么都不记得了。我颔首,在一片墨色镜面,看到了一个毛头小子初见心上人的窘迫与难以抑制的欣喜,那眼里流光溢彩,盛着十二万分的悸动。

    他牵起了那人的手,红色的本本上,一张嘴角微扬,一张木着的脸,每每都道“可紧张了,把我拍丑了没事,可别……”最后的话总是听不仔细,似乎成了一团烟,散在风里,又或是一口酒,化在了心里。

    连雨不知春去,一晴方觉夏深。回看涟漪点点,可叹万事成空。

    那人是个青衣,一袭水袖款款,大朵牡丹翠绿烟纱掩着逶迤拖地水仙散花绿叶裙,低垂鬓发斜插镶嵌珍珠碧玉簪子,站在一方高楼戏台上,唱着昆山玉碎,浓妆盛宴;是清喉一敞“时人只道艺精绝,无人尝为戏子悲。”转折呕哑,如泣如诉。

    他的声音渐渐低了,像是被人遏制了咽喉,却又不甘心,静了会儿。复又开口。

    他从未见过这等美景,从未知道人还可以这样,似乎穿上了那身水秀丹墨,便是下一个陈蝶衣。他只是痴痴地望着台上的人,久未起波的心湖,风雨大作,雷霆乍惊。

    那一刻,是什么在脏脏泥泞的裂缝里拼命挣扎绽放花朵,摇曳在阳光下,又被萧瑟洪波涌起吹落,消败在风里。

    他似乎忘了塞北的戈壁,嘶吼的风,那黄沙漫天的呼啸,许久难逢的雨,是干燥,是荒芜,是无尽的孤凉。阴翳的双眼染上了南江的朦胧,干裂的唇文透着南江的水润。湖心亭,杨柳堤,戏谷楼,翠纱屏。

    许久的沉默,我伸手,轻轻的抚上了那人的鬓角,他身形一僵,垂着眼帘,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大手揉乱了我头顶的发,道:“没大没小。”眼角却一片湿润的暖色。

    世间纷纭,人人嘴上喊着自由平等,心里却仍腐朽顽固,他一外乡人和一戏子结婚生子,打破了小村原本的宁静美好,流言蜚语像南江的雨越下越大,越刮越猛。

    他只是静静的听着,听着那些谎话,逝者如斯,直到他习惯了异样的目光,肆无忌惮的打量。沉沉道:“咱顶天立地做人,踏踏实实干事。”挺直的脊梁,高昂的头颅,他是天地间的主宰,却只做自己的王。

    日头偏西,那双绣花鞋早已干了,他用手细细地替我套上,又挽下裤腿,末了,不忘拍两拍。了以慰藉。

    “走吧,回家”他站起身,逆着落日的余晖,一片淡淡的阴影,我笑着点点头。那双手仍旧宽厚且温暖,那掌心咯人的茧不再让我蹙眉,有种细碎的疼痛像细针密密地扎在心上。

    南江下起了雨,我微眯着眼,眼前浮现“小城又飞雪,光景依旧似旧年,故瓦霜寒重,离人花满白又头”。

    “可算回来了,雨天还往外头跑,没个正形。”小脚老太太猛地拉过他,把手上的干毛扔进他怀里,又拿起另一块,轻柔的擦拭着我湿润的脸蛋,末了,不忘斜眼,又是一记嗔念。我朝他挑了挑眉,眉宇间据说洋洋自得,他却连余光都不曾瞟我,一束骄阳似火的炽热不偏不倚的落在眼前人上。

    “外婆,我想听你唱戏。”我换了干净的衣裳,安静的坐在凳子上。那人身影一晃,局促的脚步难掩心底的不悸。

    “瞎说,外婆不会。”宽大的琵琶袖,灌满了风。

    “我也想听。”他不知什么时候坐在我身边,手里捧着那只缺了口的搪瓷杯,冒着丝丝热气,氤氲着南江茶的清幽……

    一时间,似乎只能听见窗外淅淅沥沥的雨,落在屋檐上,积累一滩,哗地落地。

    “见君啊、打马过那重山……”不够婉转,不够亮丽,一个已逾古稀的老太太,拈着身段,扶着手,眼里是深深的执念,交融入血肉里的绵绵情意……

    庭前荒草舞,断壁残垣,细诉当年曲,似水流年。

    “外公,你很好”我望着身旁已痴醉的人,轻轻道。柔和的眉梢浸润了光泽,点点欢喜迷醉自微扬的嘴角弥漫。

    他是南江的过客,却遇到了一生之爱,诚如梁京所言: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所要遇见的人, 于千万年之中, 时间的无涯的荒野里, 没有早一步, 也没有晚一步, 刚巧赶上了, 没有别的话可说, 惟有轻轻地问一声: " 噢, 你也在这里? "

    南江有雨,云上青灯,我分明看着,他一身肃杀之气拥人入怀,那人身着青衣,手执青灯,默不作声的笑了。

    世间千种,大都甜而稳妥,静而有趣。他本是南江的过客,却成了那人眼里最美的风景,他说:“我打西北而来,乘着塞外的寒风,入了南江的烟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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