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漠北边境，北风如刀子一样凌冽。
火堆燃了起来，一个老人坐在火堆旁边，对着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招手。“静之，过来暖和暖和。”
小孩跑过去，蹲在老人的脚边。看着老人从腰间取出一个布袋，将烟丝填满烟锅，然后就着火堆点上火。“爹，我还想听你讲那些战场上的事。”
老人深深地吸了一口烟，烟锅里的烟丝一亮一暗，他微笑着看着自己的儿子，刚准备开口，却忽然扭头看着村口，脸色变得凝重。
隆隆的马蹄声自村口传来，一队骑兵出现在烟尘中，随着战马的起伏，甲胄上的铁环叮叮作响。
骑士们铁灰色的鱼鳞细甲沾满血迹，随风展开的狼旗早已残破，显然他们刚经历过一场血战。
“狼旗！是铁勒部的骑兵！”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人们纷纷返回屋内，关紧了房门。
连年的战争，年轻的人口快速地消耗在了战场上，村中早已没有了青壮年人。即便来了突厥人，人们也没有能力去对抗。
蒙静之被老人抱进屋内，紧紧关了房门。外面不知什么被点燃了，火光越来越大，骑兵奔驰的身影被火光投在窗户上。“再不出来，烧死你们！”
老人将蒙静之抱起来，轻轻放到妻子的怀里，两人默默地对视。小孩看着父母的眼睛，只觉得那短短的对视像是极漫长，极漫长。
沉默了一会儿，老人拍了拍妻子的肩头，在床下拿出一柄刀轻抚。
“上锈了吧！”老人嘟哝一句，将刀别进后腰，掀起袍子将刀遮掩起来。
他们还是打开房门走了出去，村民都被集中在广场上。一间间房舍被点燃，熊熊大火开始冲天而起，把周围照得一片通明。
那些年老的行动不便，在烈火中痛苦地扭曲哀嚎，一支支羽箭呼啸着离弦，直接洞穿了他们的身体。
老人带着妻儿走在人群中，铁勒部的骑兵们呈扇形将他们围在中央，弓箭已经满弦，火光将他们的脸庞映的通红，像是一群吃人的魔鬼。
卡钦可汗带马上前几步，他抽出腰间的刀，目光凶狠且霸道。“你们唐朝的军队今天又屠杀了我们的部落，今天，你们不要怪我！”
随着他的号令，攻击就在一瞬间发动。羽箭刺破空气，带着凄厉的啸声向着手无寸铁的村民射去。
惊惧的人群开始倒下，大家开始四散逃窜，哀嚎声和着烈火燃烧的噼啪声充斥在整片天空。
“闭上眼睛！”老人对着小孩低声说。女人伸手捂住了孩子的眼睛，她将长袍解开将孩子掩在怀中，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孩子身体激烈的颤抖，她望着老人苦涩地笑了笑。
老人将妻儿揽进怀里，将头抵在妻子的额头。
“走！”老人发出低喝，随后推开妻子，从背后抽出了锈迹斑斑的刀，铁灰色的长袍随风张开。
几支羽箭拖着长长的气流向着女人射去，老人手中的刀划出一道巨大的弧线，羽箭被强硬地截断了。
几名骑兵向那女子逼了过去，老人一边奋力拨开箭簇，一边移动身体挡住骑兵。
又有几名骑兵一起出阵，一手操起圆盾，一手抡起战刀向着老人直冲过来。
一支羽箭射中了老人的小腿，箭头从后边透了出来，他一个踉跄险些摔倒，他反身挥出了刀。
逼近的突厥骑兵吃了一惊，急忙举起圆盾抵挡。
金属轰鸣的声响铮然响起，铁皮包覆的圆盾出现了龟裂的痕迹，巨大的力道将骑兵掀飞出去。他再次挥刀在空气中划出一个巨大的扇面，逼近的骑兵策马绕开刀口，没有人敢正面对抗这样的攻势。
骑兵从他身边分开后再次集结起来，他们列成一排开始回撤，他们将弯刀举过头顶，向着老人再次发动了攻击。
老人将刀拖在地上，他没有回头，就像一座冰冷的石雕。
骑兵就要冲到身边的时候，老人突然动了，他像风一样突进了骑兵的阵线，骑兵看似坚固的战线随着他刀的一次平挥就彻底崩溃了，一名骑兵哀嚎着被斩下马。
可就在他挥刀的瞬间，一支羽箭贴着他的脸颊射向了他的身后，空气中留下了一条铁灰色的轨迹。
老人猛地回头，那支羽箭直直地刺进了妻子的后心，她倒在地上挣扎着坐了起来，她回身看着老人。鲜血顺着嘴角轻轻地坠落在了宽大的袍子上，她下意识地将袍子紧紧盖在怀里的孩子身上。
老人拖着唐刀一瘸一拐地向着妻子走过去，寒风带起了他花白的发梢，苍白的脸上满是不舍与悲怆。
火光中，骑士们催动战马还在奋力地屠杀逃窜的人群。一名骑兵快速地接近，一刀斩中老人的肩头，整条手臂连着刀落在地上。
老人身形只是顿了一下，依旧向着妻子走过去，他看见妻子眼睛里的惊恐，发出了绝望的怒喝。他没有停下脚步，如此近的距离，他第一次觉得是那么遥远。
随着骑兵挥刀，老人的脑袋脱离身体，无头的身体轰然倒地，掀起了无数的细尘。鲜血顺着脖子喷涌而出，肆无忌惮的在冰冷的地面上汇聚成各样的图案。
女人低头，开始轻轻拍打着怀中的孩子，她在轻轻地哼唱，那是一首古老的歌谣，哄孩子睡觉的时候才会唱这样的歌。直到她的脑袋离开身体，仿佛那首歌谣还在一直哼唱。
女人袍子的破口处，一双漆黑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外面的一切，漫天的大火将一切都映进那双清澈的瞳子里，火焰就像在那双瞳子里面燃烧，怎么也无法熄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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