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把他乡当故乡

错把他乡当故乡

01

临近十二月的S城，天总是灰蒙蒙的。

汽车行驶田间村野的水泥路上，我倚窗而坐，一眼就看到了远处地垄河堤上一排排白杨树，不知何时又变成了光秃秃的模样，仿佛它们从没有绿过。

春去秋来，寒冬将至，时间在S城似乎比其他地方要流逝的更快点！

每天下午五点多时候，夜幕已经罩住了这座城市。街上车水马龙，汽车、摩托车、三轮车、自行车、还有行人塞满了街道。这时如果你路过一所小学或者幼儿园，那你将更加寸步难行。

S城的人们对电动车有着执着的偏好。或是人多市小的缘故，大街小巷最常见的代步工具就是电动车，电动三轮车，电动摩托车，各种款式，各种品牌，一时间仿佛置身于偌大的电动车市场，这是在西京见不到的景象。

我常常独自一人，在夜幕降临的时候走在S城的街头。迎面和背后是络绎不绝的电动车车流，裹挟着一阵阵阴风从我身边快速驶过，有时我也会骑上一辆共享单车，试图融入到车流中去，却觉得寒意更重了几分。

在这股“激流”中，我像一条逆流而上的鱼。或者像一个被世界抛弃的孤影:你看，所有人代步工具的速度指针都到阈值，加大马力在黑暗来临前逃离，急切回到明亮温暖屋子里。只留下我在这街上晃荡着，等着被黑暗和寒冷吞噬。

我只觉得无趣。一辆电动车从我背后驶过，骑车是一个女人，车后坐了一个四五岁的孩子，他反坐在车后，此时正面向我。我看着他，他也看着我，他似乎有些困倦了，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我有些担心他会掉下来。

最终意外并没有发生，车子俩驶出我的视线，我相信母子俩也会安然无恙到家。

对于S城无数的小孩来说，这些坐在父母电动车背后的时刻终会深深铭刻在他们记忆里。希望他们长大后想起这段记忆能明白，那不仅是父母亲接送他们上下学那么简单，更是护送他们走了一段人生的路程，并一直为他们遮风挡雨。

但愿他们不要等到我这个年纪，才明白这些道理，却隐隐觉得他们到了我这个年纪，也不一定明白这些道理。

02

比起喧闹的街道，五六点的时候，S城大大小小公园，人稀少的可怜。

我乐意在这个时间去公园转转。公园一棵树下（我从未白天去过，所以看不清是什么树）有个男人，约摸有六十岁的样子，他是最早到公园的几个人之一。他既不散步，也不打拳，就在那棵大树下，一个人吹着萨克斯。

我循声而至，初次站到他面前，他继续吹着。他吹的是那首《凉凉》，谈不上出神入化，但也自然动听。一首吹罢，他停了下来，我走上前去，称赞他吹的很好，他表示一般般，并说了谢谢。

我想起自己还该继续走走，就离开了。走出十多米远，可能是觉得自己刚才那段吹的不好，他又练习起那段熟悉的旋律:凉凉夜色为你思念成河，化作春泥呵护着我.....

等到七八点的时候，街道的热闹转移到了公园。到处是吹啦弹唱的人，跳舞的，唱歌的，摔鞭子的，夹杂着孩子的玩闹哭笑，大人的尖声斥呵。我只觉得吵闹，想快快离开。临走的时候我想再看一眼吹萨克斯的男人，走过去发现他早已不见，大树下只有一群小孩在玩耍嬉戏。

大概他也怕这份喧嚣吵闹，所以早早选择离开。不知道他今天回家，会不会对老伴儿或家人自得一番:今天有个小伙子夸我萨克斯吹的好听。

我仿佛看到了男人得意的神情，我笑了笑。但愿自己这个异乡人，能在这寒冷的季节给陌生人的心里送点暖，哪怕一点也好。

03

S城的饭食娇嫩了我的胃。

我来S城这么久从未做过饭。合租室友的眼里，从不做饭就是不会做饭，所以我大抵是个自理能力很差的人。我也不愿去解释什么。

我心里清楚的，无非就那两个原因。

一个懒，没有借口的一个字。可我还是想为这个字赋予点其他含义，哪怕是狡辩也罢。

一个人买菜，一个人做饭，一个人吃完，一个人洗锅刷碗。我不是喜欢热闹的人，但这样的事我做不出，因为本身就已经很孤单了。有些事情如果只是为了做而做，那做与不做都没什么区别。

做饭的意义不是为了填饱肚子，而当这个行为只剩下消除饥饿感这个目的时，我就不愿在这个上面花一点时间了。我从这个行为中获得不到一点乐趣，甚至不如我去街上和公园转一圈来的满足。

我想，还有点钱，就上街吃吧。然后我就一直在外面吃饭。

除此之外，剩下的原因就跟S城的饮食习惯有关了。在故乡，我吃的都是一些“硬菜硬饭”，这里的“硬”不是奢侈丰盛的意思，就是唇齿及味蕾反馈给大脑的生理感觉:硬。

硬如砖的锅盔，宽如裤带biangbiang面，粗如小拇指的油泼面，至于肉夹馍，凉皮，甚至羊肉泡馍，在我们眼里永远不是主食，只是小吃。

而到了S城，就是细面条，吃到嘴里还没尝出什么味，只吸溜一下，就顺着喉咙到了胃里。面不能嚼，反而流食一样，让我一度感觉自己像个残废病人。

这样说有点不尊重S城人的饮食文化了，我表示抱歉并打算用一个温婉的比喻:

S城的饭食犹如柳郎中词，只合十七八女郎，执红牙板，歌“杨柳岸，晓风残月”；

而故乡的饭食如同东坡词，须关西大汉、铜琵琶、铁棹板，唱“大江东去”。

我尊重各个地域的不同饮食习惯，并深知正是由于它们的共存，才造就了我国如此源远流长，百花齐放的饮食文化和地域文明。

我的嘴暂时被S城驯服了，而我的胃始终和千里外的故土拴着，和那一碗碗三合一油泼面连着，这是任何山珍海味，美味佳肴都打不断的牵连。

04

未来，关于未来。

我会回去吗？我会回去的。在我的意识深处:人生的一开始都是这样，跌跌宕宕，辗转飘零；人生的结尾都是如此，落叶归根，魂归故里。

渭水岸畔，有个声音在一直呼唤。生于斯长于斯，无论以后功成名就，还是功败垂成，我都会迈起脚步，踏上回家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