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的最后一堂物理课结束了，学生们陆续走出教室。班里仍有十几个学生散坐着，有的拿出盒饭，有的趴在桌上打盹儿，还有几个玩扑克。这群学生都是一副混吃等死的模样，考大学对他们来说可能就是个妄念。闲聊的话题自然而然扯到张盼雨的失踪上。
“过去九天了，还能找到吗？”一个胖胖的男生说道。
“超过二十八个小时，基本没有生还希望。”戴着黑框眼镜的男生甩出一手连牌。
“除非张盼雨是离家出走。”板寸头低声咕哝。
“哎，姜沃呢？”胖男生扭脸问。
“没看见。”旁边的学生应道。
之后话题转到了最近发生的碎尸事件。板寸头轻声问：“你们说——会不会是张盼雨？”
“不可能。”眼镜学生断然说道。
“好像你见过似的。”旁边的学生表示不屑。
“干那种事的，只有畜生。”
几个学生笑了笑。
“不过挺奇怪的，到现在也没听说有人勒索张盼雨的家长。”胖男生挠了挠脸颊，打出一张牌。
一个面容阴沉的男生始终在旁边的桌子上画着什么，此时说道：“其实碎尸没那么可怕。”
学生们的目光齐刷刷转过去。教室里忽然变得寂静。
板寸头舔了舔嘴唇，率先打破沉默：“冯琛，你什么意思？”
冯琛举起手上的图画纸。学生们登时鸦雀无声。一个女生发出尖叫，格外刺耳。
纸上是以奇特手法画的一幅肢解图，黑、白、灰三个色块排列整齐，笔触精准，造型却比较抽象，与其说是美术作品，不如说是电子线路图。画面的局部细节放大了，整体看来，一共有七块，分属于身体的七个重要部位。
“你……见过那些碎尸？”胖男生问。
“根据报纸上的新闻，做一点合理推测。”冯琛的手指虚空抓了抓，这是他的招牌动作。
几个学生凑过来。
“以方程式分解，不过就是一道数学题。”冯琛说。
学生们投入到讨论中。此时，苏风塔默默站在教室的角落，望着窗外的操场。正午时分，操场上铺满了白花花的阳光，热浪逼人。灰尘在明亮的光线里飞舞。
苏风塔的视线追随着那个警察。
现在已经知道了，那个有强迫症的警察名叫牛福。
牛警官这是第五次出现在校园里，穿过正午的热浪，脚步不紧不慢，与偶尔途经的学生聊几句。
姜沃走进教室时，身上裹带着一团热气。他邀集同学们凑成一堆，打开塑料袋，拿出厚厚一叠广告单。
“刚印好的寻人启事，大家帮忙贴出去。”
单子上印着张盼雨的照片。
“给我二十份。”胖子招手，“今天回家不坐公交，走路回去。”
“好，边走边贴，贴时隔一点距离。”姜沃数了二十份单子，交给胖子。
其他学生纷纷伸出手，姜沃顾不过来，瞥见窗边的背影，喊道：“苏风塔，过来帮忙！”
苏风塔从姜沃手中接过一叠广告单，低头看了看，纸上的张盼雨在微笑，虽是黑白照片，却更显出一种神秘的美感。苏风塔忽然感到心脏一阵抽痛。
“给我十份。”一个女生唤道。
苏风塔抬起脸，是左雯。
“快点，愣什么？”左雯催促。
“噢。”苏风塔涨红了脸，咬着牙关，手指哆嗦着，好半天才分出了十份单子。
左雯一把抢过去，咕哝一声：“笨蛋。”
苏风塔瞥了一眼左雯的背影，左雯走向座位，马尾辫甩动着，随手把广告单塞进书包。
除了印制广告单，姜沃用筹集的资金雇了一批闲散人员，平时聚拢在学校和家属区附近，派他们四处打探，每人每天三十元钱，一旦有了重要消息，赏金翻倍。
姜沃来到冯琛的桌旁，冯琛仍旧坐在那里干着自己的事情。
姜沃的眼神有些冷，语调没有起伏：“就连左雯都比你积极。”
姜沃把一叠寻人启事放到冯琛面前。冯琛推开广告单，继续在纸上描画。
姜沃问：“你在画什么？”
“自己看吧。”冯琛漠说道。
姜沃抢过画纸，随便扫了几眼。“你挺有本事。”
“一点想象力就够了。”
“用得着这么麻烦吗？”姜沃暗笑。
冯琛这才抬脸看了姜沃一眼。“怎么？”
“直接用硫酸处理尸体，那才干净呢。”姜沃自负地说。
冯琛居然露出了笑容，仿佛等待已久的掠食者，终于看到猎物暴露了弱点，那笑容里不仅有残忍，还有一丝欣慰。
“你没好好上化学课。”冯琛说。
姜沃注视着冯琛。
冯琛说：“只有最傻的凶手才会想到用硫酸解决麻烦。”
“硫酸不好吗？”姜沃摆出讨论的姿态，双臂抱胸，坐在冯琛的桌子上，屁股底下压着那张画纸，居高临下，采取迫压之势，俯看冯琛。
冯琛很聪明，没有迎接姜沃的目光，而是侧脸望着黑板。有人在黑板上画了一个蓝精灵。冯琛说：“用硫酸对付金属很合适，可是对付尸体不那么简单。人体这种材料是很特殊的，你以为把尸体扔进硫酸桶，一下子融化掉，然后用水一冲就没了？”说完后，冯琛的嘴巴动了动，口型似乎是“傻B”。
姜沃用膝盖在冯琛的腰上顶了一下，用一种玩笑的口吻说：“信不信我捏死你！”
冯琛采取了退让姿态，瞥了姜沃一眼，说道：“技术细节我懒得跟你讨论。”
姜沃抬起屁股，从底下抽出那张画。“这东西好玩吗？”
“反正无聊嘛。”冯琛接过画纸，塞到桌斗里。
姜沃从桌子下来，细心地将裤缝上的灰尘掸掉。“我发现你脑子坏掉了，”他打量冯琛说，“得让我爸给你治治病。”
“你爸还会治脑病？”冯琛咧嘴一笑。
“从头到脚都行。”姜沃说，“今天晚上来我家，好好给你治一治。”
文/张嘉骏——一个期货操盘手，在数字和K线中探索世间的逻辑；一位塔罗牌占卜师，在图画与谶言中窥探人生的秘密；同时他还是一位小说作者，在悬疑推理之中不着痕迹地剖析人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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