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里,贾宝玉对女人有经典的评论:“女儿是水作的骨肉”。
S君,我大学时的死党,一个柔美的女孩子,看起来就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那一类,简简单单,温温柔柔,智商很高,大学时,身边总是围着一堆男孩子,她对谁都是一笑置之,并没有成为谁谁谁的女朋友。毕业后,我俩各奔东西,S君回老家,去了一家不错的公司,有一份不错的薪酬。
再见S君,已是十年过后,我和她都已是孩子他妈!一个偶然的出差机会,我到了S君的城市,于是约她在一个酒吧见面。
我先到,找个靠窗边的位置坐下来,叫了一杯Margarita,慢条斯理的看着外面,酒吧靠水,岸边柳树成荫,有人摆摊在为客人画肖像,几个老者守着鱼竿在钓鱼,游船稀稀点点撒在水面上,极为简雅悠闲的画面。
我脑子突然闪现其它东西,工作上同事说的问题该如何处理,家里儿子是否按时吃饭按时完成作业。“好像有点贱嘛!几天时间而已,至于那么放不下吗?”,晃了晃脑袋,将思绪收了回来,觉得自己有点好笑!
S君终于到了。十年没见,第一眼,她和以前一样瘦弱,小小的身体藏在一件深色的连衣裙里,显得更加单薄,十年前的长发换成了齐耳短发,还是那么漂亮,只是多了一些干练,还有明显的疲惫。
她也叫了一杯Margarita,坐下来,定定的看着我,好一阵。
她幽幽的说:“好像回到了从前”。
柔柔的一句话,那种神态,带回了十年前的她,那个林黛玉似的可人儿。过去的记忆如潮水般浮现在眼前。
“你没变”,我说,“我变了”;
“我变了“,她说,”你没变”;
“都变了”,我俩说;
碰了一下酒杯,我鼻子有点酸酸的,“十年了,我们都已是孩子他妈了,怎会不变呢,这么多年,你现在还好吧?记得你以前,娇娇滴滴的。”
她泯了一口酒,“还好吧,都快忘了我自己以前的样子”;
眼神中,心被触及过后一种淡淡的忧伤!
“你以前是长发,爱扎彩色的丝带”,我说。
“是的,剪了很久了,老了,不适合那种小女孩的发型”。
我看了一下她精致的脸,瘦削,“不老呢,顶多是熟女”。
她拨弄了一下刘海,“我总觉得自己很老了,不知道为啥”。
我一下笑了,“你这个习惯还是没变,喜欢把刘海往前挡住额头”。
她往沙发深处靠了一下,漫不经心的说,“是的,我一直有刘海并且都是往前的,额头比较宽。”
……
青春,总是让人回味的,单纯,美好,我俩不停的说着,过去,现在,将来,不知不觉中,酒也换了好几杯,微醺,谈话也更加肆意。
“你知道吗?我现在可厉害了,”她站起来整理一下裙摆,摇晃了一下,跌入沙发中。
“绝对的上得厅堂下得厨房,我可以自己换空气开关,厨房排水堵了我会自己弄通,孩子病了,我和保姆大包小包带着,报着儿子,去和别人抢出租车,下班陪儿子玩,带儿子学围棋,都是我自己”。
我对她竖起了大拇指,问了句,“你老公呢?”
她不屑的说,“他忙,不过不知道忙啥,靠他,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还不如靠自己,还省得烦心”。
我沉默了一下,好像我的角色也是这样的。
她接着说,“你知道吗?有一次,家里来了一只老鼠,我放了老鼠贴,老鼠笼子,一直都没逮到它,终于有一天,发现它不知怎么跑进了装米的柜子,我赶紧关上了柜门,老鼠估计也是被吓惨了,在里面乱窜,柜子不大,就听见老鼠撞击柜子乒呤乓啷的声音,声势不小,我的心扑通扑通的跳着,站在那里不知所措,老鼠在里面,我在外面,这样也逮不住它啊,灵机一动,打算把老鼠笼子放进柜子里,心想它乱撞或许会跑到笼子里面就好了,于是我拿来鼠笼,半蹲下身,听见老鼠好像停下来没声音了,才敢轻轻打开柜门,手抖着,心里怕得要命,没想到,柜门刚打开一点,老鼠突然往外蹦了出来,刚好蹦进我手里拿着的鼠笼,我吓得跌坐在地上,赶紧扔掉鼠笼,谁知道,老鼠蹦进鼠笼时刚好触动了机关,被关在了里面。”
我目瞪口呆的看着她,一个娇娇滴滴的女孩,一只硕鼠,一副强烈违和感的画面,心里一阵阵刺痛。
她继续说,“我蹲下来打开柜门放鼠笼,鼠笼当时基本在我胸前的位置,你看那老鼠蹦得有多高,幸好当时那么巧合,它刚好蹦进了鼠笼,并且触动了机关,不然老鼠会蹦到我身上,我更要被吓死,再者,不然我也抓不住它。那只老鼠好大,足足有筷子那么长,好丑陋,看着它,我开始呕吐。儿子那时还小,不到3岁,听见我的尖叫声,跑到厨房,我给他看抓住的老鼠,还告诉他,你看妈妈好厉害,好勇敢,抓住了老鼠,其实我当时真的吓得要死”。
“你太厉害了,居然敢抓老鼠,太巧了,老鼠居然碰巧蹦进了鼠笼,你好厉害,那只老鼠好倒霉”,喝了酒,我的话有点语无伦次。
我俩哈哈大笑,笑着笑着,她开始流泪,我的眼睛也酸酸的。
“我其实好害怕,我真的好害怕,但当时真的没办法,儿子还小,这些事我必须得处理”。她流着泪说。
“我知道,是的,有的事没办法,我知道,是的”。我递给她餐巾纸,送上了酒杯,“为我们的坚强和勇敢干杯”。
我的思绪飞到自己的生活中,那些琐碎繁杂的家务,儿子成长的规划和实施,工作的压力,作为母亲与生俱来责任和家庭的重担有时压得自己踹不过气来,而家里先生的懒惰和不理解却丝毫不懂分担,只有更增加心里的不平衡感。
一阵沉默,我俩看着窗外,默默无语。
窗外,华灯初上,游人悠闲踱步,钓鱼的早已收杆回家,远处,万家灯火。
“你看那些亮着的灯,每一个窗户后面,都藏着一个故事呢”,她托腮而说。
“是啊,何尝不是呢,每一个家都有不一样的酸甜苦辣,生活啊,就是这样”,我努力想有一个微笑,却不能。
“你知道吗,现在,我变得那么钢性,许多事追着我,让我就像一辆加足马力的车,埋头拼命往前奔,工作上,得努力,那种竞争氛围推着你向前,也需要挣那份工资去养家养我养儿子,生活中,面对儿子,更是不敢马虎,总想要给他最好的,总希望他能更好”。
“有时候,处理和面对一些事,我说话经常会变得节奏快而简单,有时会显得决绝,在家里,面对老公,有时会变得歇斯底里,当然,对儿子,我是最好的母亲,给了他最好的成长环境,尤其心理环境。”
“然而,我一点不喜欢这个锋芒毕露的我,甚至有点讨厌,你的到来,让我想起遥远记忆中的我,那个本来的我,恬静、淡然、弱小,一个我喜欢的我。现在,我有时都忘了自己是个女人。我不喜欢这个强大万能的我,不喜欢。我好累,好想可以轻松一下”。
她嘴里呢喃好几遍,摇着头,“不喜欢,我一点也不喜欢,我一点也不想”。
我自嘲的笑了一下,“好像是这样哦,我也是这样的,经常忘记自己是个女人,假装坚强,时间久了,就会真的变得坚强,我也不喜欢这样,然而又能怎样呢,谁叫我们是母亲呢,为了儿子,为了家,那些放不下的东西太多,放不下,又没人可以分担,自然就会累了”,我叹了一口气,“唉,有时,我自己都不知道这样到底对不对”。
她笑了一下,带着一种苦味,双手抚了一下脸,像是要拂去那些虚空的想法,缥缈的眼神收了回来,“是啊,不这样还能怎样呢,只能这样,没办法,既然生活让我们变成男人婆,那就变吧,就这样吧,总会好的,总有一天会好的”。
我俩不再谈那些让人颓废的话题,静静的享受这难得的相逢。
生活就像杯中的酒一样,苦中有甜。外面灯光依旧美丽,并不理会酒吧内两个女人的无奈。
曾经柔柔弱弱的女孩,已经蜕变为母亲的女人,哪怕变成了男人婆,也是生活的必经之路,不然,又能如何呢,这个时代,这个环境,我们只能顺从。
或许,哪天,这一切就会改变呢,男人做男人该做的事,女人做女人该做的事,或许,那时,我们就没有那么累了吧!就不会成为男人婆了吧!
或许,哪天,我们自己卸下一些责任,有一些自己的生活,不要那么为难自己,多为自己活一些,多爱自己一些,或许,那时,就会轻松一点,就不会成为男人婆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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