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篇并不温柔的黑童话。
㈠
在太阳落下之处的遥远西方，屹立着几个丰饶王国，但唯有其中一个国家常被人们津津乐道。因为在这个国家中仅有皇室血脉才能长出漂亮的祖母绿般森幽的绿色杏仁眼睛，还有与之相称的被熊熊烈火吻过的赤色长发，人们盛赞她们为‘宝石山脉’，有珍稀、不可高攀之意。
为了保持血统的纯净，这个王国自诞生以来便近亲通婚，直到近十年，战火四起殃及城门，才开始政治联姻。外人只道看得见的美丽，乱花渐欲迷人眼，殊不知由于近亲，王室生下的孩子常常夭折，成年后也因各种病症短命而亡，而最不可告人的秘密，就是无法见天日的畸形儿。
现在的王后这辈子唯一难以言说的痛恨与耻辱就是生出了一个畸形怪胎。
本来漫如古书卷轴的家族史上不知诞出多少怪物，可它们无一例外，都在剪断脐带后以各种方式悄悄处死。有的眼睛都未睁开，甚至连哭都来不及，便没了活气，由生母裹上一层白布送到平日亲自喂养的猎犬食盆中，吃得骨渣都不剩。
在王后十一岁的时候，曾偷偷溜入明令禁止不得任何人入内的别院，在那里撞见母亲临盆生下的小怪物。她看着母亲满脸嫌恶亲手掐死了她，而那个小婴儿有着三只绿眼睛，目如铜铃覆着已经干涸的血渍，没有双手，屁股后面还有一条骨折的尾巴。它歪头盯着窗外偷窥的小公主，哭声比午夜流浪猫鸣叫还尖锐凄厉，最后戛然而止生息全无。
王后在生下畸形儿后，本想像当年十一岁的她所见，亲手了结这个丑陋怪物。然而每当她伸出手，总能听到和那天一样仿佛将要鸣泣出血的绝望刺耳哭声。她的孩子，她的小怪物，睁开绿宝石般的杏仁眼睛无知无觉地盯着她，各个五官别扭地错落开，不像人样的脸上是诡异的无辜天真。
她没能杀掉这个小婴儿。
王后把这归咎于当年见死不救的罪孽报应，所以一生顺风顺水满载鲜花橄榄的她才会生下这样一个怪物，但这也是王后最后一个孩子，往后几十年她用尽手段与气力也没能再有子嗣。如同十八岁成人礼结束后，奄奄一息的巫术师找到她说出的最后预言——她这辈子只会有四个孩子。
她的一生就此命中。
㈡
小怪物自出生后就被王后圈养在别院的地下室里，王后不想见她，像养小动物一样，在房内囤积食物和水，定期过来添加。地下室里除了淋浴、洗漱、排泄等简单设备，只剩一张床与点蜡的灯。
小怪物在这样孤独的封闭环境里长到六岁，依旧只会喊“妈妈”。
她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自己的奇怪模样，甚至连阳光都没见过。天气冷了只能缩在床上的小角落里，她没有毯子被子，天气热了只能躺在没有地板的石头地上打滚降温。她永远穿的破破落落，烂掉的旧衣服上是不知何时又刮破的洞。嬉笑怒骂也全由笑声与泪水来表达，即使她的笑容似是被猛兽撕咬后四分五裂的破布，她的哭泣似是夜晚暴雨秋风袭卷过境的哀嚎。她说不出自己的感受，像个摔坏了的小木偶，而她的妈妈也从未关心过她，甚至都不允许一个拥抱。王后难忍她的异味与肮脏，可是小怪物比谁都爱干净，或许王后只是认为它的出生就是不洁。
即便如此，小怪物只认得妈妈，她也最喜欢妈妈。
随着小怪物慢慢长大，王后更加厌弃她丑陋黏人又叽叽喳喳，便给了她字典、会讲故事的录音机与王宫里王子公主早已看烂了的童话故事书来供她消磨时光，她这才慢慢学会说话与识字。在王后每次来添水添食时，更加卖力表演新学到的知识，气得王后作势要把书拿走，小怪物才老老实实安静下来。
又长了半岁，小怪物开始问王后许多问题，她从书里知道人是有名字有生日有成年礼的，女孩子那天会穿漂亮的华服出席晚会，还会和王子约会跳舞。王后从不回答，被问腻烦也只能胡诌一句“等你成年就知道了”。小怪物不知道自己还有多久才会成年，她想起在这静谧的地下室，隔很长时间才能听到外面的喧闹声。锣鼓喧天，鞭炮礼花，整个王国热闹非凡，就连她在这隐蔽地下都听得见钟声会敲打18下，她把这一天当作生日，每听见一次就在床头划作一横。
从此她每天都在期待钟声响起。
㈢
王后这些年反反复复想过要杀了她，畸形儿越长越大一旦被发现就是整个皇室的耻辱，但王后始终还有那么一丝愧疚，也不愿意脏了自己的手背负杀人的罪恶。她只好盼望着这个孩子早早短命而死，可是每一天，每一天，她打开地下室的门，这个畸形儿都还活着，从黑暗里扑过来，用暗哑的声音不停喊她“妈妈”。她站在地下室里，仿佛周遭都是声嘶力竭的婴儿啼哭声，陷入无法逃脱的漩涡。
直到最骁勇善战的大王子在战争中饱受重伤，王后开始打起小怪物的主意，原因不过是儿子昏迷，堂堂战士瞎掉了一只眼睛，这可怎么行！以后怎么办？
王后来到地下室点起灯，端详着小怪物尚好的碧绿双眼，她已经很多年没有直视过这张丑陋难堪的脸了。少有的同情怜悯令王后心虚，不敢多看，她催促小怪物喝下眼前橙色的水，她从未喝过饮料，受宠若惊于王后少有的好。
等小怪物醒来时，她少了一只眼睛，王后骗她说得了病，不得不摘除。她不清楚少了一只眼睛有什么不好，只觉得天地都别别扭扭地狭窄了一半，她说不出哪儿不对劲。
后来，她又喝了很多很多次橙色的水。
被挖去一个肾
被抽走很多很多次血
被取走一片皮肤
……
王后终于不舍得小怪物去死了！
这么一个器官培植场，留着多好。王后为了打发在床上养伤的她，每隔一段时间就带来公主不要的旧小说，小怪物也开始懂得那些复杂故事了。不再是王子吻醒睡美人，灰姑娘穿上水晶鞋，小美人鱼在阳光下变成海上的泡沫，而是被父母遗弃的撞钟人卡西莫多。小怪物不再稀奇、迷恋于甜腻腻的事物，因为她知道甜也是痛苦。
她也想知道，是不是被爱需要如此痛苦？
㈣
王宫里知道大王子眼睛移植的只有王后一家人，王后并没有告诉儿子女儿这只眼睛从何得来，大家心照不宣对这件事默契不谈。虽然都是碧绿眼睛，但被移植的那颗绿得格外纯粹没有一丝杂质，它陷在大王子的深邃眼窝里，像点亮了一片夏日森林，令人心神迷醉。
小公主尚未成年，心比天高，总想默默窥探这其中的秘密。一切源于她小时候做过的一场噩梦，她站在地下室的入口，看见了一只绿眼睛的恶魔，等她再睁开眼时，眼前是王后关切地说到她高烧晕倒了，但那时那刻见过的绿色瞳仁与这颗一样闪亮美丽。而王国城堡中也一直流传着绿眼睛恶魔的传说——能看见恶魔的人，就可以得到人间至高的幸福。小公主想早早获得幸福，她想要和大王子结婚，哪怕她明知自己注定是未来政治联姻的牺牲品。可她就是如此年轻稚气，一往无前。
……
小公主从一无所知到终于打开通往地下室的暗门花了整整三年，她还记得初见时，恶魔看起来小的轻柔易碎，常年不见光的身子通体雪白，上面覆盖着大片红黑瘢痕，背上有两只小小的没有羽毛的被一层皮包裹的翅膀。手脚畸形，红色的毛发稀稀疏疏，脸上五官全偏离应有的轨道，而左眼处是深深地黑色凹洞，像陨石坠落后留下的痕迹。
确实丑陋可怖，任谁看了都这么想。
两人完全无法沟通，无论问什么她都只会摇头说不知道，小公主气急败坏，料定自己竹篮打水一场空，这世界上并没有会让人幸福的绿眼恶魔，只有个长得丑啦吧唧还怕得发抖的怪人，她像朵焉了的白玫瑰。临走之前，还千叮咛万嘱咐千万不要告诉别人她来过。
如此之后，小公主想起她来了，就会满是怜悯的带着甜品佳肴来看一看她，她想不通王后为什么会养一个怪物，更不愿明白为什么她也是红发绿眼，她的眼睛竟可以与大王子匹配……
没有人愿意承认这样一个怪物与自己有着相同的高贵血统与显赫家世，即使这个怪物可怜可悲从未坦坦荡荡在阳光下生活过一天，就算心底有千万种推测指向同一个真相，但只要继续说不知道，万物仍是太平，于是小公主选择在怪物面前对王后避而不谈。
但，如果还有的选，如果你是小公主。
你愿意救她吗？
看着知道她的人对她招之即来挥之即去，弃如蔽履；眼见不知她的人吸干她的血掏空她的躯体，在白日下依旧歌舞升平招揽艳羡与爱戴。这样一个破烂、一无所有、祈人垂怜的小怪物，明明最应该被人所爱却从出生就被丢弃在阴冷的地下坟墓。
你愿意救她出来吗？
让她得以行走在青天白日下，让别人看看她绿色的眼睛，赤色的头发，畸形的模样，怪异的翅膀吗？
让所有人嘲笑与她同根同源，像天使一样纯洁、漂亮、高傲的你吗？
你不是备受宠爱，永不会被人世间的苦难，拖拽下现实泥潭吗？
你可以忍受吗？
你会救救她吗？
不，你不会。
不仅不会，你还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是用明亮真实刺破黑暗谎言的那把刀。
因为你就是这样一个，一个美丽又虚无，残忍又骄傲的小公主。
㈤
是小公主令所有故事开始变得不可控制。
她在成人礼前几日，换上了王国内最负有盛名的设计师为她量身定制仅此一件的奢侈华服，就连王后都连连惊叹这绝对是设计师迄今为止的巅峰杰作。小美人本就是一朵玫瑰，含苞待放，衣服做配更是流光溢彩，我见犹怜，门口的侍卫被钻石的光芒勾去眼角余光，悄悄侧目瞥到了美人华裳，无不是失了魂魄红了双眼，对这份天赐美丽惊诧得哑口无言。小公主无心他人发自肺腑的夸耀，只惦念着未来成人礼上，她喜欢的人是否能垂头多看她几眼。可她的母亲，狡黠的王后，内心盘算的是往后又会有多少贵族王子甚至是半老国王想要摘下这朵娇憨玫瑰，而她也会挑选最具有权势与财富的那一个，毫不犹豫的亲手折取奉上。
还未等成人礼来临，小公主的美丽已经迅速传出王国，无论是见过的还是没见过的，因她珍稀的血统与传闻中惊鸿一瞥的美貌称她为‘宝石玫瑰’。前来递交婚约者络绎不绝，更有甚者扬言若不答应婚约择日攻城掠地。王后死守住底线，她盼望着一条更大的鱼。
小公主没来得及知晓这已经是她命运的全貌，所有命运赠送的礼物，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少女心事的她在小怪物面前倾诉单相思是有多么的令人郁郁寡欢，她显然忘记了应避讳与王后有关的所有事物。她小心翼翼掏出一串心形项链，打开来里面是一张非常干净漂亮色彩明艳的王室合照。她指着最左边个子最高不苟言笑的男孩儿，羞涩的轻声说道，这就是她喜欢的人，她想要嫁的哥哥。
可小怪物只看到了她的妈妈。
她指着合照上笑得温柔端庄的女人，惊讶得不停喊到“妈妈！这是我的妈妈！”嘶哑又难听的声音像夏蝉一样聒噪。小公主刹然间失了笑意，她的心冷了，她合上项链，看着眼前这只秃毛蝙蝠似的生物，眼里都是冰冷的光，她用最最冷酷无情，满是嫌恶的声音说道“你这个怪物！给我滚远一点！”，小怪物尚且不能理解这其中的千万种含义，她将脸伸过去，迎着小公主冰霜般的面孔，“那他也是我的哥哥？你是我的姐姐吗？他们都是我的家人吗？？？”她有太多疑惑了，她从未见过一丝阳光，以为黑暗就是她孤独人生的全部，可是现在，她终于触摸到光明的一角。
“求求你了，告诉我吧！”
“我到底是谁？”
她卑微的流出断线珍珠般的眼泪，小公主不理会她，直挺挺地站起身来，优雅的后退一步转身向楼梯走去。小怪物追着她，拽住她的裙角，丝绸缎面柔滑如水，任小怪物怎么拽都从手心慢慢滑开，她看着小怪物可笑的挣扎，突然笑了，随后沉声说道“我需要一些时间来准备，明天就告诉你答案。”
“你真的会来么？”小怪物迟疑了。
小公主笑容渐深“公主从不食言”。
没有人可以把她拽下泥潭
㈥
在这个世界上，残忍可以分为两种，一种是你亲手制造苦心经营，你看着她按计划走进早已布置好的陷阱圈套，而另一种，是你只是轻轻地推了她一把，她走到悬崖边，无比绝望地选择跳下万丈深渊。
小公主与王后一样，从来不是愿意弄脏双手的人。
王后为筹备女儿的成人礼，直到节日当天都没有去看小怪物一眼。而小公主早早的换上盛装，精心打扮，为了一朝盛放。她趁着大家因成人礼的彩排而忙碌不休时，带着精心准备的礼物去了地下室。小怪物听着外面稀稀疏疏的鼓声，在床头留下了第十道划痕。
小公主哼着轻快的歌，迈着愉悦的步伐，走进地下室。借着地下室未关的门，漏下的灯光与昏暗的烛灯混合在一起，小怪物第一次看清了她的脸，她的全貌，不再是朦朦胧胧，无棱无角，她目睹了所有童话故事里所描写的何为美艳不可方物的公主，水晶钻石熠熠生辉，赤发朱唇如玫瑰的佳人玲珑窈窕，她祖母绿的眼睛是点缀的颗颗萤火。
“你真漂亮”小怪物呆了，不知用什么词汇可以描述，脑海里只剩得一句漂亮，真真是漂亮极了。
小公主的嘴角是藏不住的笑意，她听过那么多赞美，唯独小怪物的话，在今日可以博她一笑。
“我十八岁了，今天是我的成人礼，这都是母亲为我准备的。”她边说着边走到小怪物面前，“你的妈妈也是我的妈妈，我和两位哥哥还有父亲母亲是完美的一家人，你想知道为什么只有你，生活在这里永不见天日么？”她俯下身笑眯眯的像潜伏已久的毒蛇吐出了信子，然后，她递出了人生中最为恶毒冷血的礼物。
㈦
小怪物疯了。
小公主笑的比谁都开心，笑得浑身颤抖，笑到喉咙泣血双目发红。她实在是太开心了！多好的一出人间喜剧啊！她真想让所有人都来看看，跟着她一起讥笑这独角戏里的小丑。最后她笑得瘫坐在地上，眯着眼欣赏一生仅此一件的杰作。当小怪物真的变成了一只怪物，等公主发现事情变得越发不对劲的时候，却已经没有气力去逃离。
她一遍遍地喊着“妈妈！妈妈！”剥下了公主的皮囊，撕得破破烂烂，裹挟在自己身上，又穿上了公主的洋裙，跌跌撞撞寻着眼前灿烂的阳光。她逃出地下室，外面的锣鼓声刺得人耳膜生疼，从没见过的耀眼阳光令她睁不开眼，鞭炮礼花掩盖她绝望的阵阵鸣泣，小怪物像个瞎子聋子，是青空下的鬼魅，无目的的游荡。王宫里没有多少人了，大家都赶去参加这场近十年来最为盛大的成人礼。
她步履蹒跚，喃喃自语的喊着“我是公主啊！”
“是这里最漂亮的公主！”
“你们都来看一看我吧！”
“妈妈……来看一眼我吧！”
“妈妈，你在哪里呀？”
她向着王宫最高最宽阔处走去，摸索到一处看台上，她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也听不到了。小怪物麻木的嘶吼着她日日夜夜不曾抛弃的信仰，她的世界满是寂静，永远没人理解也无人应答。
她也曾期待过啊！期待成年走出地下室的那一天！期待被爱被救赎！期待一份慈悲！她如此纯洁无垢，就理应被现实玩弄？她也不过只是长了一副卡西莫多一样恐怖难堪的皮囊啊。
为什么只有她要忍受这些苦。
为什么只有她和别人不一样。
‘不一样’是原罪吗还是‘丑陋’才是原罪。
“妈妈啊，我变成你喜欢的模样了”
“我是你最疼爱的漂亮女孩啊”
“来看一眼我吧……”
直到数颗炮弹如流星阵阵落下，敌国以请求婚约为名，声东击西。她被炸成无数肉块，散落各处，曾经美丽的绿眼睛也不知滚落到了哪里。
这个王国很早就腐朽了，大王子带着战士暂时抵抗住对方猛烈的进攻，王后知道再撑下去无非负隅顽抗，不到半月，必定弹尽粮绝，她卑躬屈膝与敌国签下了不平等条约以保未来五十年的周全。
大家都以为在这场混战里，尚未出现的小公主被岩石重压才香消玉殒，却不知大王子与王后在一堆土石残骸里只拾得附着熟悉衣料的肉块，连躯壳都拼不全。王后悲拗得连话都说不出，大王子红了眼眶。翌日举国默哀，白布掩盖着破碎的小公主风光下葬，本应庆贺成年的钟楼响起沉重丧声，这一天，连人间都褪成黑白色。王后心疼她的女儿竟一朝都未盛开过，便成为战争镰刀下的亡魂。
可悲的小怪物终于在死后当了一次妈妈最最最疼爱的小公主。
无人想起废墟下的地下室，丧国之恨丧女之痛导致王后全然没有心思去管这个畸形儿的死活。真的小公主拖着血肉之躯在地上苟延残喘，剥皮之时痛得昏迷，醒来之后她看见了落在身边的圆镜，小公主直面本来永远都不会属于她的可怖丑陋，她此生从未有过如此凄厉的尖叫。
“救救我！谁来救救我！”她痛哭着向楼梯处爬去，破碎的建筑物层层叠叠将入口死死堵住，漏不出一丝艳阳。入口外，天朗气清是少有的干爽季节。
“我是王国的公主！是最美丽的公主！”原本动听的喉咙喊得嘶哑，她躺在黑暗里，咽下唾沫，眼前是她十八年来五彩斑斓盛气凌人不可一世的万花筒。
“救 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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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后最后一次听到刺耳的婴儿啼哭声是在小公主的葬礼上，此后困扰她多年的恶魔梦魇一夕消散。她穿着黑色丧服，垂眸陷入沉思，想到了那年十八岁成人礼结束后，仅剩一口气的老巫师说出的可怕预言——她一生只会有四个孩子，其实预言还有下半句。
她的大儿子生于战争，死于疾病。
她的二儿子羞辱致死换来短暂和平。
她的小公主半人半鬼，昙花一现。
最后一个可怜女儿，出生便是死亡。
唯独王后将会长命百岁，百世无忧，徒有泪流。
2019.1.28
《漂亮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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