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新年假期伊始,为了迎接伟大的周部长光临,办公室同志已经加了三四天班,晚上临下班,主任一个电话,我也只好奉命相陪,排版、选题、校样忙的不亦乐乎,好在领导还算体贴,工作餐还给了点小酒,不过我这人属猪,吃饱就想睡,这一边核稿,一边的呵欠连天,瘾君子一般难熬。
真是奇怪,平时在家,这可是看连续剧的黄金时段,老公骂了无数遍,也不能阻止我的疯狂熬夜,就在昨天,凌晨四点,躲在被窝的我,畅意的看了整整10集《姥爷的抗争》,过瘾极了!
现在倒好,加班还没过11点呢,就洋相百出:眼泪、鼻涕一大把,整一个崩溃模样。
真是福好享,罪难受!
回到家,忍不住又补看了最后一集,才心满意足的沉沉睡去。
哪料到,这一睡,居然梦回从前。
·········
放假第一天,东方刚泛起鱼肚白,父亲的不断鼓噪,我极不情愿的爬起来。
不知道何时,院子里那架自行车已经被父亲装备完毕,两大麻袋,鼓鼓囊囊,就等着我的大驾光临。
假期第一天,美美睡一觉多好!
我晓得,这只是我的奢望,或许父亲好多天前就盼着我放假呢——要知道家里2亩多地,各式蔬菜早该出售了,弟妹尚小,母亲又不会骑自行车,父亲一直忙碌的伺候那几千只蛋鸡,这上街卖菜的重任只能交给我。
记得姥爷常说“家有长子,国有大臣”。看来,我这长女身上的担子也不轻!
颇有点花木兰代父从军的悲壮,急匆匆推车上路,凌冽的寒风中,骑行的身影一路踉踉跄跄,艰难前行。
寒冬腊月,连狗都懒得出门,何况是人,温暖的被窝总让人怀念,我却不敢有打退堂鼓的心思。
好像从记事起,我的字典里再也没有过“任性、肆意妄为和一意孤行”,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艰辛的日子让我过早的成熟,也让我更多的体会了同龄人所没有察觉的人情冷暖。
我知道这车上满满驮着的哪是蔬菜,分明是父亲和母亲这几天来的辛劳:午后阳光微暖,他们用红肿的双手拨开冻雪,剜下菠菜、蒜苗、芫荽等,那是冬日家乡地里最普通的常规蔬菜,有时候还会捎带点秋下窖藏的白菜或萝卜。
要知道,这些东西在家里是蔬菜,运到市场就成了商品,多多少少能换来些许钞票,我的学费,家里开销,怎么着也能补贴一二。
其实我一搭手,就掂出了这车上的斤两:满满两大麻袋,没有二百,也得一百七八,七八十斤重的我,骑在车上明显感到了后面的偏沉,身子努力前挪,把最大的重量往车把的方向压,才有了稍微的平稳,一阵风吹来,整个车子,摇摇晃晃,让我即刻有倾倒的恐慌。
我不敢有丝毫松懈,竭尽全力的掌控着整个车子。
负重的自行车在崎岖的乡间小道艰难穿行,鱼肚白的天空逐级变得愈加明亮,身体从一出门时候的极寒,变得微热,再到潮湿,几十里地已经被我甩在了身后,我大口喘着粗气,抬头,前方还是路无尽。
我要去的地方,是离家有四五十里的县城,县城因煤而设,周边大大小小的煤矿富集了能源,也聚集了人气,那些南来北往的煤矿工人让偌大的菜市场变得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市场上一些是以此为生的菜贩子,更多是像我一样从远近乡镇一大早赶来,出售自家地里蔬菜的农民。
一排排水泥板垒筑成简易的露天摊位,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面前守着的是或多或少,各种各样的菜蔬:青菜、萝卜、蒜苗······几乎囊过了当下季节的所有,当然也有一些新鲜的货色,那是从遥远地方贩运过来,新疆的哈密瓜,烟台的苹果,南方的香蕉,都是些稀罕货,价格当然奇贵,我连想的念头都没有,别说买点尝鲜。
交税进场,推着自行车,我艰难的在乱哄哄的市场上找寻今天的摊位,15排45号,正是向阳的好位置,不消半小时就能晒到太阳,暖暖的,连买菜的都喜欢。
把自行车靠好,我开始解,捆缚麻袋的绳子,看似横七竖八,杂乱无章,却是父亲熟悉的手法,我早就轻车熟路,一松开系着的绳头,麻袋麻溜的滑下来·······
搓搓手,跺跺脚,顾不得严寒,我开始麻溜的往摊位上摆各式蔬菜,成捆的小油菜,扎成小把的蒜苗、芫荽,经过母亲精心的挑拣和整理,一团团,一捆捆,绿油油的,在萧索的冬日格外养眼。
突然,一个矮小的男人朝我这边走过来,穿着一件我熟悉的军绿棉大衣,他勾着头,弓着背,整个人都猥琐在脏兮兮的大衣里。
我立马紧张起来,不由自主的把两个麻袋往身边挪,眼睛不眨的盯紧了面前的摊位。
“呀,姑娘,放假喽!”男人很熟络的招呼我,很随便似得顺手提溜了我一把芫荽,我一把拽下,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一言不发。
他讪讪的缩回手,不以为意,继续前行。
我满脸的厌恶,心里叹息:不知道哪个呆鹅又要有损失了。
这个男人是菜偷,据听说是夫妻合璧,早晨女人提溜一杆秤到市场,男人四下转悠,目标是那些初来乍到的新手,用棉大衣做掩护,神不知鬼不觉就得手了
我曾亲眼见过,一个卖蒜苗的大汉被三四个菜贩子围住,忙的无暇顾及身边一摊子,这个男人凑上前,装作买菜样子,不断从棉大衣下往后边扔,一会功夫,就转移出了十几捆,每一捆少说也得三四斤,他老婆一上午的买卖就有了。
我急的又是打眼色又是咳嗽,那大汉不明就里,傻乎乎的还不知道咋回事,我的故意惊动了那个小偷,他恶狠狠的瞪了我一眼,才算罢手。
不是我高明,实在是我也有过教训。
三年前就在这个菜市场,我第一次卖菜,满满两大麻袋的莲藕,是父亲三天的辛劳,快到中秋节,什么都菜都贵,据说谢花藕一斤都卖到一块八。
“两斤的小麦钱!”父亲感慨,他专门放下手头的其他农活,起早贪黑,整整在泥水里泡了三天,挖出的鲜藕摆了小院一大片,瞅着周末放假,在父亲的耳提面命之下,我硬着头皮开启了假期的卖菜生涯。
那时候我刚十三岁,在村里小学读五年级,能吃自然长得快,十一二岁身高就窜到了一米五多,超过了矮小的母亲,加上平时常帮着父母干农活:割麦、插秧、往地里运肥,锻炼了我的体魄,也长了力气,只要放学,就忙个不停,我俨然成了家里的主要劳力。
上百多斤的藕被我用自行车驮着,摇摇晃晃带到了菜市场,到底是县城,比起乡里气派多了,我从南门进,推着车,踉踉跄跄,一边四下张望摊位,一边小心的扶着负重的车子——唯恐人多被挤倒了。好不容易寻到自己的摊位,等停下车子,一看麻袋傻了眼。
昨晚上装车,父亲把那些挖的整齐又肥壮的藕段都朝上,小心翼翼,整整齐齐的码满着,两麻袋鼓鼓囊囊,连只手都插不进去,现在松松垮垮,明显少了许多,还有一些被齐刷刷掰走了,露出新鲜的茬子。
我脑袋哄得一声:被人算计了——一定是我推车前行中,有人尾随,顺手牵羊偷了不少,十几斤二三十块,足够我一年的学杂费了。我火冒三丈,当即窜上了台子,叉着腰破口大骂,当然我这小姑娘的本领比不得王婆,骂到嗓子冒烟也没见有人害怕出头。
狼嘴里讨不来活孩子,肉包子打狗也别想着吐出来,折腾这一翻,我不过是心疼父亲的辛劳,给自己解解气罢了,也就让那些好吃懒做,偷鸡摸狗之辈,有点记性。
经过几年的历练,我卖菜的本领见长,也在老矿菜市场混了个脸熟,那些菜贩不仅认识了我的泼辣能干,也知道了我的学生身份:十五六岁的姑娘,整日里风吹日晒,往返奔波,辛苦的为自己赚学费,那些人都不由的对我竖起了大拇指,当然,丢菜的事情再也没发生过。
·······
就在我思绪翻飞时候,市场上已经开始喧闹起来,推着自行车,急匆匆的上班族;挎着篮子,闲庭却步的大爷、大妈······每个菜摊前都有了顾客的光临,我的摊位前也来了一个姑娘,年龄和我相仿,细皮嫩肉,花枝招展,一边询价,一边顺手提起了一捆菜上下打量。
买卖开张了!
我心下大喜,赶紧操起秤盘上前招呼,上秤、算账、收钱、找零,轻车熟路,一气呵成········
突然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骤响,我从梦中一下子惊醒,睁开眼,映入眼睑的是雪白的天花板,室内静悄悄,身侧的老公打着呼噜,正睡的正香甜,窗外,远远的传来几声炮鸣。
居然是南柯一梦。
再也睡不着,思绪翩翩,跟着刚才的梦境又回到从前,一幕幕,泛上心头,是如此的清晰和熟悉,恍惚如昨天刚发生一般。
三十年,弹指一挥间,一切都已经物是人非,昔日咋咋呼呼的小姑娘,早已徐娘半老,我的儿子今年也已经16岁,正是当年,我走街串巷卖菜的年龄。
可惜,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他,哪里能体会我当年的辛劳和心酸。现在就是我偶尔的提起,也会被他冠作牢骚忙不迭的“掩耳闭目”。
或许,过去的一切,在他们00后的眼中早已经过时并失去了意义,可与我,却是一笔不菲的财富,三十年,发生的事情太多,像天上的繁星点点,可却点点滴滴都牢牢镌刻,入骨入髓般的深刻,随着斗转星移,越发变得清晰和熟埝,时不时的跃上心头,带给我馨香一瓣。
如昨夜,梦回从前的亲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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