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有时候就像老虎一样,只看得到远方的诗,感受不到身侧的小曲。老家也有西湖,就在咫尺之间,却都是路过,多年未曾好好逛逛。找了一天阳光灿烂,天朗云疏,决定到西湖爬山看日落。我崇尚说走就走,一踌躇说不定又要拖几十年。
到西湖边上才刚五点,先在岸边看了一下,感觉还挺好。
中国有许多西湖,体型而言,如果杭州的胖西湖似爸爸的壮实,扬州的瘦西湖如妈妈之窈窕,潮州西湖,我在岸边凝视了一会儿,觉得它像个胚胎,迷你型。
这一长条,其实它以前是潮州护城河的一段,沧海桑田,唐朝把它和韩江(具体时间说不清楚,如果韩愈左迁之前,那该叫“恶溪”)断开以后,就变成“城河池”,估摸着是因为在城西,所以才又有了一个西湖的名字。
没什么突出的地方好说的时候,就说历史,单就年份而言,咱这西湖还是比较可观的。在度娘抄了一段:“始于唐、著于宋、毁于元、盛于明、芜于清,民国不清不明,于今湖绿波平。”解放后,西湖是人们逢年过节“进城玩”近乎唯一的选择,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好几十年。
西湖边上的树都是有年头的,歪歪扭扭,但都极粗壮,总觉得随便一棵树就能把镜头挤满,挑挑选选,结果一棵都没拍。我从西门进,不多会就到了“湖心亭”。
“湖心亭”是西湖最重要的一景,曾经担任潮州拍照唯一外景,达四十多年之久。记得我小的时候,大人们如果有拍过照片,那家里肯定有一张是在西湖湖心亭抱着栏杆,笑得春光灿烂心满意足的,正方形黑白边框切锯齿那种。这在当时是非常奢侈的美的表达,这种待遇小孩还不一定有,我刚翻了半天就没有发现我的湖心亭照。
过了湖心亭就是“虹桥”,“虹桥”好像是所有西湖的标配,反正印象中都有。潮州西湖的这条并没有刷成红色,是“虹”而不是“红”。
“虹桥”连接的是正门和烈士纪念碑广场。广场的旁边是“涵碧楼”,南昌起义后周恩来总理曾经在这里七天,现在是中小学的爱国教育基地,大概只对学生,不对闲人开放,门关着。楼的旁边有周恩来雕像。
经过了芙蓉亭,就可以准备上山了。因为太久没来,有点晕菜,找了几个人问路。后来才知道我问路太多余了,只要是往上的路,随便走,都能爬上去
感觉上潮州西湖我应该很熟,太熟了,才会从不觉得那是一景。其实在西湖畔读高中那三年,我好像就没怎么进去过,山更不用说了,教室在半山腰,天天爬上爬下,不过上课而已。再往上爬学校是不允许的,老师哪有空去山里跟学生抓迷藏。按着路人指的方向,爬到电视塔,遇到往下走的人说,要去四望楼啊?你看到小路就下去,再往上爬一条小路就到了。小心翼翼溜下一条陡峭的土路,赫然看到旁边有台阶,晕!
葫芦山在西湖公园里,老城中心一个小山包,周围是平地,没有其它的山跟它竞争上岗,我估计爬上去,酝酿一下情绪,生出“会当凌绝顶”的感觉不是不可能。
走走停停不用半小时就登顶了。上面是“湖山腰城遗迹”,“四望楼”,我观望半天,搞不清是合体还是遗迹在另外的地方,有机会再去看看。
走走停停不用半小时就登顶了。上面是“湖山腰城遗迹”,“四望楼”,我观望半天,搞不清是合体还是遗迹在另外的地方,有机会再去看看。
四望楼上面趴着“栖凤楼”,看这造型,这条台阶说是“信步上鸟道,不知身忽高”好像也挺贴切的。
栖凤楼前面有两张桌子,供爬山的人喝茶。有几个人在那里打牌。
以前爬到鸟身上,是免票的,现在要。外地游客来潮州,大概已经没有人逛西湖,爬葫芦山了。所以楼梯的铁门关着,管理员摆了个炉子在门边,给茶客烧水。
再三确认了我要买票上去,守门的大哥拿了钥匙,开了那把大锁,解开绕了两圈的大铁链子,还交代我,“不要呆太久,快一点出来。”
下面的照片价值五元,我转来转去360度拍了一通。
看这被破布袋包住的漏光太阳,我知道看日落的计划泡汤了!
被西湖和韩江夹在中间的老城区
葫芦山上其实有很多摩崖石刻,南岩北崖都有。是广东三大摩崖石刻群之一。
有一个葫芦山石刻的故事,流传于百姓之间,以前都是老人家讲给小朋友听,现在的孩子都看童书,这些故事大概很快就会随历史洪流而去。
我小时候是听过祖父讲这一系列故事的,既然走在这山道上,难免回忆起来。
“这只是个传说!这只是个传说!这只是个传说!”说三遍证明这是重要的话。
从之前一篇湘子桥的传说里潮州百姓对韩文公跨越时空的爱可以看出来,“憎”必定也是可以跨越时空的。所以咱们可以略过这位主角,林鉴成(从谐音的巧合我倾向于这不是历史人物)大人的生活时代,就按老人家讲的故事,轻松把宋、明人物搬进一个台。
林鉴成到潮州任知府,他的人设是贪官,鱼肉百姓,没人喜欢他但是也拿他没办法。贪官人人都想要整治,包括老太太们,并且有一个老太太成功教训了他一顿。
这个老太太的儿子,是龙图阁大学士,潮州人称刘龙图。历史上宋朝确有大学士刘昉其人,其副业也很厉害,著了一本儿科医书,但他的籍贯,不考。反正在潮州的传说里,他就是潮州八贤之一刘允的儿子。刘老太太之所以能教训林鉴成知府,说白了就是借助儿子的身份,她在林鉴成出巡的必经之路上晒儿子的官服。官大一级压死人,林鉴成在烈日下跪到怒火中烧,若不是来了一只狗撞翻了官服,他还得继续跪着。这就是故事的引子,“林鉴成跪靴”。
大家都觉得这官服出现得莫名其妙吧?无论在哪个朝代,潮州与京城都有十万八千里远,这官服是一个留守家乡的老太太说拿就能拿出来的?神话了的刘龙图解决了这个问题。刘龙图有一支竹马,真的是一支,小朋友跨着玩那种竹马。但他这支竹马跟小叮当的抽屉是同一个厂家,外形不同而已,他可以天天回家看娘,还不耽误半夜三更就要爬起来的早朝,所以刘老太太才有机会拿到他的官袍去晒。
小时候听这个故事,就觉得很痛快而已,根本也不会懂得,这种惩治恶吏的举动,纯然是儿戏。对付贪官,能是让他跪一会儿就有用的事吗?反而是刘龙图那只竹马,回想起来充满了“儿行千里母担忧”的心酸。老人家既要放飞雏鸟,心里又难分难舍,只好给自己一个浪漫的想象,白天飞出去,晚上能回家。
竹马一跨跑太远了,回到潮州知府林鉴成和葫芦山身上。在路上跪靴半天,无论是个什么样的知府,他都会有一肚子气,有气就要出,不然太伤身,林鉴成的脑筋就动到了风水上。
据说,潮州风水最好的地方就是葫芦山,网上有些解放前葫芦山的照片,密密麻麻全是坟堆,由此可见一斑。除了坟墓,葫芦山上最多的就是大小石头,老人家讲故事时,总爱感叹,潮州风水好,葫芦山上大石头出大官,小石头出小官,潮州风水不破,能出“三斗油麻官”。
潮人管芝麻叫油麻,“三斗芝麻”该有多少颗?没人傻到真去数反正很多。潮州话里一直用“三斗油麻”来代表多,数落某个人总是不听劝,最常用的一句话就是“三斗油麻倒无一颗入耳”。
林鉴成知府既存了要破潮州风水的心,操作起来很简单而且还很风雅,找了工匠上山,大中石头全给刻上了字。这一下狠的,中国人自古信风水,坏人风水是最不可原谅的,遭报应也是避免不了的。所以就有了第三个传说人物,神笔马良是儿童文学家洪汛涛老先生在上世纪五十年代创造出来的,而几百年前,潮州百姓已经先创造出来一个“李子长,活画”。
潮州人的传说里有了对韩文公的“爱”,有了对林鉴成的“恨”,这个李子长就是百姓们的梦想了。他画的东西都是活的,人人皆知,但好像都不怎么值钱的。没听说他画金山银山或者铜钱一箩筐,最多就是画了个太阳给他女儿当嫁妆,农忙时节不怕下雨,在家里也能晒谷子。(可见劳动人民的愿望是多么的简单,只要天气好可以好好种地就行了。)治下有这种人才,林鉴成当然不会放过,怎么都要弄几幅画收藏才行。不过他风评太差,画家不乐意理他,这个画家又有绝技在身,他收拾不了,很是遗憾。
很快的,机会来了。林鉴成给葫芦山刻了许多字之后,任满离潮,带着搜刮来的民脂民膏,扬帆而去,老百姓夹岸欢送。李子长的临别赠礼就是一幅画,但是有一个要求,一定要回到家乡才能打开看。
这么古怪的要求,来自被他欺压过的百姓阶层,如果林鉴成不是太想要李子长的画,太贪心,肯定是不敢要的。船到中途,林鉴成心痒难耐,打开了著名草根画家李子长的大作,是一条张牙舞爪的巨龙,真的是李子长的画,没骗他。可是细看之下,忘记画眼睛了!林鉴成惋惜不已,自己提笔点睛。龙能被困于江舟之中吗?
林鉴成带着搜刮来的民脂民膏,葬身水底。消息传回潮州府,百姓拍手称快,李子长却跌足长叹,说到底林鉴成家乡的百姓有福,他的本意是要这条活龙去毁了林鉴成的家乡,以报他破潮州风水之仇的。
这个故事可见潮州人民的善良,到底是冤有头债有主,不会牵连到别人身上去。逃过一劫的那些远方百姓的福祉,其实来自于百姓的宽容,善良与同情心。
几块大石叠成“思过洞”
一湖天
传说就是传说,看看石刻就知道,虽然多数的字刻于明朝,但清朝及民国时期也有不少。我们不知道如果潮州真的出了“三斗油麻”那么多的官,今天会是什么光景,但是如今葫芦山整山变成了市民运动的场地,边运动边欣赏这些石刻,赏心悦目文武齐备,甚好。
正所谓,“文章千古好,仕途一时荣”。
跑遍整个山还是没看到最有名的“湖山石刻”,只好借网络之光来一张凑齐了。
回望半山腰的电视塔
葫芦山密林如织,我找来找去也拍不到藏在树丛里的母校。
开始下山,继续免费的风景。
阳光透过树叶照在草丛上,远看还以为是枯叶。
山路两旁就势修有不少平台,修仙胜地
看起来已经报废的游乐场
暮色下的烈士碑两侧。山上浓荫蔽日,以为天色已晚,到了山下,其实还好。
天井里的电视塔
山下画风一转,领略东南亚风情
将暮,凉风习习,开始有人游湖了
从虹桥出正门,在湖对岸发现,涵碧楼更入镜了。
沿湖新修的路,有序排列着潮州八景的地砖,正对着涵碧楼的地方,恰好是属于西湖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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